夜色褪去,天光微亮,金陵城从沉睡中苏醒,街巷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但六扇门内,气氛却比夜晚更加凝重。
三具黑衣杀手的尸体并排摆在停尸房,仵作仔细检查后,回报的结果与预料相仿:尸体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标记,所用兵刃、暗器皆是江湖上常见的款式,难以追查来源,所服毒药是黑衣社惯用的“阎罗笑”,入口封喉,无药可解。
李乘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坐在一旁慢悠悠品着早茶的陆小凤:“陆小侠,杀手线索已断,那本册子又可能是诱饵,我们下一步该如何着手?”
陆小凤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那本黑色封皮的小册子,在桌上摊开。司空摘星和花满楼也围了过来。
“诱饵之所以是诱饵,是因为它必须足够真实,或者部分真实,才能让人上钩。”陆小凤的手指划过册子上那些代号和鬼首图案,“你们看,这些记录的时间、地点,虽然模糊,但并非完全胡编乱造。尤其是最近几页……”
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上面用朱砂笔醒目地画着一个蟾蜍图案,蟾蜍口中衔着一枚铜钱,下方标注着一个代号:“金蟾”,以及一个时间,正是三日后,还有一个地点:“秦淮河,揽月舫”。
“金蟾……”司空摘星摸着下巴,“这代号听起来就铜臭味十足。揽月舫是秦淮河上最有名的画舫之一,达官显贵流连之所。黑衣社的记录里出现这个,是什么意思?交易?还是……目标?”
花满楼轻声道:“无论是交易还是目标,能上这揽月舫的,绝非寻常人物。留下册子的人,或许就是想引我们去这里。”
“而且时间很紧迫,就在三日后。”李乘风神色一凛,“我们需要立刻布置人手,监控揽月舫!”
陆小凤却摇了摇头:“不可。对方既然能布下如此精妙的陷阱,对我们,尤其是六扇门的动向必然有所防范。大张旗鼓,只会打草惊蛇。”
“那陆小侠你的意思是?”
陆小凤看向司空摘星,嘴角勾起:“司空,我记得你除了偷东西,易容术也是一绝?”
司空摘星立刻挺起胸膛,得意道:“那是自然!别说易容成富商,就是易容成你陆小鸡的心上人,我也惟妙惟肖!”
陆小凤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笑道:“那就好。三日后,我们就去这揽月舫,会一会这位‘金蟾’先生。李捕头,你需要帮我弄一份近日可能登临揽月舫的、有财力且与军械、钱粮可能有关的富商或官员的名单。”
他又看向花满楼:“花满楼,届时恐怕还需你这位‘江南花家’的七公子亲自出面,有你在,我们这伙‘富家子弟’才更像那么回事。”
花满楼温和一笑:“乐意之至。”
三日后,华灯初上。
秦淮河上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各色画舫游弋其间,宛如人间仙境。揽月舫是其中最大、最奢华的一艘,今夜更是灯火通明,宾客盈门。
舫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陆小凤易容成一个面色微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商人,穿着锦缎长袍,显得有些俗气,正与几位商人模样的宾客高谈阔论,吹嘘着自己的“珠宝生意”。司空摘星则扮作他的随从,低眉顺眼,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舫内每一个人。
花满楼依旧是那般翩翩公子模样,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玉骨折扇,安静地坐在窗边,仿佛在欣赏河岸夜景,实则耳听八方,将周围的谈话声尽收耳底。
李乘风并未亲自前来,而是在岸上布置了便衣好手,随时策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舫内气氛热烈,却并未出现什么异常,更不见什么“金蟾”的踪迹。
司空摘星借着给陆小凤斟酒的机会,低声道:“陆小鸡,会不会我们猜错了?或者那册子根本就是假的,耍我们玩呢?”
陆小凤目光扫过满堂宾客,心中也有一丝疑虑。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本册子绝非无的放矢。他端起酒杯,看似随意地走向船舷,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就在这时,一艘不起眼的小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靠上了揽月舫的后舷。一道身影敏捷地钻出船舱,左右张望一下,迅速登上了画舫。那人身形富态,穿着看似普通却用料极佳的褐色绸衫,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
陆小凤眼神一凝。虽然那人低着头,但他提盒子的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戒指的造型,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蟾蜍!
“金蟾”来了!
只见那“金蟾”并未进入主舱,而是在一名早已等候在侧的侍女引领下,径直走向画舫二层一个僻静的雅间。
陆小凤对司空摘星和花满楼使了个眼色。司空摘星会意,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中,显然是去探查那雅间的虚实。花满楼则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位置,确保能听到雅间方向的动静。
片刻后,司空摘星回来,低声道:“雅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才那‘金蟾’,另一个背对着门,看不清样貌,但听声音,似乎是个……太监!”
太监?陆小凤心中一动。宫中内侍,与这携带重金的“金蟾”秘密相会?
就在这时,花满楼忽然低声道:“他们提到了‘边关’、‘军饷’、‘三成抽水’……”
陆小凤眼中精光暴涨!边关军饷!怪不得代号“金蟾”,这是在吸兵血!
雅间的门突然打开,那名太监低着头,快步离去,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而那“金蟾”也提着那个似乎轻了不少的紫檀木盒,志得意满地走了出来,准备离开。
不能让他走!陆小凤正要上前,异变再生!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中的蝙蝠,毫无征兆地从画舫顶部落下,直扑那“金蟾”!剑光一闪,直取其咽喉!
又是黑衣社的杀手!他们不是来交易的,是来灭口的!
“金蟾”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木盒脱手掉落。
陆小凤反应极快,在那杀手剑尖即将触及“金蟾”的瞬间,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灵犀指后发先至,“铿”地一声夹住了剑刃!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画舫上还有如此高手,一愣之下,弃剑便走,身形一纵便要投河。
“留下!”司空摘星早已拦在其退路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细丝,手腕一抖,便向那杀手双腿缠去。
眼看杀手就要被擒,忽然,另一侧舷窗破开,又一道黑影掠入,手中扬出一把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开来!
“石灰!”司空摘星惊呼一声,急忙闭眼后撤。
趁此机会,两名杀手身形急退,“噗通”两声,跃入冰冷的秦淮河中,消失不见。
烟雾散去,现场只剩下惊魂未定的“金蟾”,以及地上那个摔开的紫檀木盒。盒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折叠的纸笺飘落出来。
陆小凤捡起纸笺,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欲知黑衣事,城南废砖窑。”
他抬头看向那面如死灰的“金蟾”,又看了看杀手消失的河面,最后目光落在这张突如其来的纸笺上。
线索,似乎又出现了。但这新的指引,是通往真相的捷径,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揽月舫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河风带着水汽,吹拂在陆小凤的脸上,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