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休整短暂得如同错觉。
对于陈默来说,这点时间甚至不够伤口停止抽痛,更别提恢复体力。
但他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寡淡无味的压缩饼干渣,将水壶里仅剩的一小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然后站了起来。
动作牵动了手腕的伤,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阿晴担忧地看过来,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准备好了吗?”李铭的声音同样沙哑,但他已经重新背起了那支打空大半的95式,虽然子弹所剩无几,但枪本身依旧能带来一丝心理上的安全感。
强子站在他旁边,手里换上了一根从据点里找到的沉重钢管,替代了已成摆设的猎枪。
强哥也站起身,脸色依旧难看,但还是将消防斧重新握在手里。
他的腿伤让他行动不便,但搜寻工作可能需要破拆,他的力量和经验仍是需要的。
小周紧张地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烧剩下的木炭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简易的电路图和列出了一些元件的名称:磁棒线圈、可变电容、高频二极管、压电陶瓷片(可作为简易耳机)、还有尽可能长的导线…… “尽量……尽量找这些……老式的晶体管收音机、电话机、甚至一些玩具里可能都有……”
小周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尤其是在这末世里。
陈默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眼,将其折好塞进口袋。
“我们尽量。”他没有给出不切实际的保证。
最终决定,由陈默、李铭和强哥三人进行第一次搜寻。
强子留下,和大川、阿晴一起守护据点,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三人小组兼具了领导决策(陈)、战术警戒(李)和破拆力量(强哥)。
离开相对“安全”的房间,重新踏入昏暗、充满未知的走廊,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走廊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腐臭,一些之前被清理掉的丧尸尸体已经被拖走处理,但地上残留的深色污渍依旧刺眼。
他们没有选择下楼,而是按照计划,先探索这栋楼他们之前未曾仔细搜索过的部分。
这栋老式居民楼有六层,他们之前主要活动在三、四层,清理了可见的威胁,获取了最初的食物和水,但对于一些锁死的房门和通往顶层、地下室的通道并未强攻。
首先的目标是五楼和六楼。
楼梯间阴暗潮湿,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砖块。
每向上一步,脚步声都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产生回响,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五楼的走廊布局和他们所在的四楼类似,但更加破败。
几扇房门敞开着,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显然早已被其他幸存者或丧尸光顾过。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和尘埃味。
他们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个开着的房间,除了更多的混乱和废弃物,一无所获。
电器大多是老旧的电视机和电风扇,被砸得粉碎,线路被粗暴地扯断,显然有人比他们更早地搜刮过,而且手段粗暴,根本不是为了寻找精密元件。
强哥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妈的,跟被蝗虫啃过一样!”
李铭示意他小声,枪口始终警惕地指向那些紧闭的房门。
他们尝试性地敲了敲几扇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寂得可怕。
强哥用斧柄砸了几下门锁,门后也没有传来丧尸的抓挠声。
“可能空的,或者……”
李铭压低声音,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陈默点点头。他示意强哥尝试撬开一扇看起来最结实的防盗门。
强哥骂骂咧咧地开始干活,斧刃和撬棍与金属门框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李铭和陈默一左一右警戒着走廊两端。
哐当一声,门锁被破坏,房门向内弹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尘埃和某种甜腻腐败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陈默捂住口鼻,用手电筒照向屋内。
客厅里很整洁,甚至可以说过于整洁了。
家具摆放整齐,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但吸引他们目光的,是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影。
一个穿着整洁家居服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仿佛只是在打盹。
但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质感,眼睛紧闭,嘴角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呕吐物痕迹。他的身边倒着一个空了的药瓶。
自杀。
在灾难降临后,选择了自我了断。
房间里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外来的破坏。
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彻底的寂静和绝望。
三人都沉默了。
强哥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凝重。
李铭默默放下了枪口。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但每一次,这种主动选择的、冰冷的死亡,都比被丧尸撕碎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悲哀。
这是一周前还鲜活的生命,在绝望中做出的最后决定。
他们没有打扰这位“沉睡”的老人,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这间屋子,成了一座无声的墓碑。
接下来的几间屋子,情况各异。
有一家显然是匆忙逃离,衣物散落一地,餐桌上甚至还有半碗早已发霉长毛的面条。
有一间则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搏斗,墙壁上溅有早已发黑的血迹,家具破碎,但不见尸体,不知是变成了丧尸游荡了出去,还是被拖走了。
一无所获。
没有食物,没有水,更没有无线电零件。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欲灭。
“去六楼看看,然后去旁边那栋楼。”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六楼的情况更糟。
天台的门锁被破坏了,风雨侵蚀导致楼道里更加潮湿,墙皮剥落严重。
大多数房门都被破坏过。
他们只在一间似乎属于某个无线电爱好者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被砸烂的电子设备残骸,线路板和元件散落一地,已经被彻底破坏,显然搜寻者只想找现成的食物和武器,对这些“无用”的东西毫无兴趣。
小周需要的零件,在这里或许曾经存在过,但现在只剩下一地狼藉。
强哥的耐心彻底耗尽了:“妈的!纯粹浪费时间!我就说这鬼地方毛都没有!”
李铭的脸色也更加阴沉。
搜寻本栋楼的计划看来失败了。
陈默没有反驳,他的心也在下沉。
但他还是坚持走到了六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窗户,玻璃破碎,可以看到紧邻的另一栋几乎同样结构的居民楼。
两栋楼之间相隔不到十米,有一条狭窄的巷子,但一楼似乎有某种低矮的违建屋顶相连,或许可以尝试通过。
“从那边试试。”陈默指着对面那栋楼,“看起来,那边好像更……完整一些。”
对面楼的窗户很多都还完好,有些甚至拉着窗帘,似乎被破坏的程度较轻。
李铭观察了一下,点了点头:“巷子里看起来没有活动迹象。可以从天台或者二楼想办法过去。”
强哥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最后的选择。
他们小心翼翼地返回四楼据点,将情况简单说明。
留下强子、大川和阿晴继续看守,三人准备尝试前往邻楼。
这一次,他们带上了能找到的所有绳索(主要是从床单窗帘撕成的布条搓成)和工具。
再次爬上六楼,通过破窗来到天台。
天台上空旷无物,只有积水和一些废弃物。
风更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他们小心地靠近天台边缘,向下望去。
巷子里果然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垃圾和废弃物。
对面楼的天台门似乎也从外面锁死了。
“从二楼过。”李铭判断道,“找窗户或者阳台相连的地方。”
他们再次下楼,来到二楼。
幸运的是,在一处阳台,他们发现对面楼同层的一个窗户距离很近,不到两米,而且窗户敞开着。
李铭将绳索一端固定在阳台栏杆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我先过去看看。”
他深吸一口气,灵活地翻过栏杆,借助绳索,几下就荡到了对面窗口,小心地探头观察了一下,然后翻身而入。
过了一会儿,他从窗口伸出手,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陈默和强哥依次通过。强哥因为腿伤,动作略显笨拙,但有惊无险。
一进入邻楼,一股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同样安静,但灰尘味更重,似乎很少有人活动过。
走廊里的光线更加昏暗。
他们依旧从走廊尽头开始搜索。这一次,运气似乎稍微好了一点。
第一间开着的房门里,他们找到了一小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半袋受潮的饼干!东西不多,但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第二间屋子,似乎是个独居老人的家。他们在卧室里发现了一台老式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晶体管收音机!
“这个!”陈默眼睛一亮,小心地将收音机拿起。
强哥迫不及待地想砸开,被陈默制止了。“让小周来拆,我们别弄坏了里面的零件。”
他们将收音机小心地包好。
虽然不确定里面是否有小周需要的特定元件,但这已经是巨大的进展。
在厨房里,他们又找到了几包未开封的挂面和一小桶食用油。
食物虽然不多,但至关重要。
接着搜索。
在一间像是儿童房的屋子里,他们找到了一些电池驱动的玩具,强哥粗暴地拆开,里面有一些小电机和线路板,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一并带上。
希望似乎一点点被找回。
然而,末日从未缺少“惊喜”。
就在他们推开又一扇虚掩的房门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差点将他们熏晕过去。
手电光柱下,客厅地板上,躺着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一具大人,一具孩子,相互依偎着。
他们身上覆盖着毯子,身边散落着空了的食品包装袋和几个空水瓶。
没有明显外伤,更像是……饿死、或脱水而死。
母亲在最后时刻依然紧紧抱着孩子。
又一个悲剧。无法想象当时这里发生了什么。是绝望中的相互告别?还是……
三人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
他们默默地退出了这个令人悲伤的房间。
最终,他们将二楼这几户相对“完整”的房间搜索完毕。收获如下:
· 食物: 一小瓶矿泉水、半袋受潮饼干、几包挂面、一小桶油。
· 可能有用的物品: 一台老式晶体管收音机、几个拆自玩具的电机和电路板、一盒工具(螺丝刀、钳子等)、几节干电池(电量未知)、一个旧医疗包(里面只有些纱布和过期止痛药)。
· 无线电元件: 不确定。 希望寄托在那台收音机上。
他们没有再冒险向更高层或更低层探索。
目前的收获已经足够缓解燃眉之急,也带来了一线希望。
返回的过程同样小心翼翼。
当他们带着来之不易的物资回到房间时,迎接他们的是众人期盼又焦虑的目光。
当那台老式收音机被拿出来时,小周几乎是扑了过来,眼睛放光。
“有这个就好办多了!虽然型号老,但基础元件应该都有!”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检查。
食物和水被阿晴小心地收起来,计划着分配。
陈默瘫坐在地上,接过阿晴递过来的一小杯水,慢慢喝着。
搜寻成功了,缓解了部分压力,也带来了新的希望——那台收音机。
但看着小周小心翼翼地拆解收音机,陈默知道,这只是开始。即使小周能从这里拆出需要的零件,要组装起能接收远方信号的设备,尤其是要确认军方撤离点那种可能加密或遥远微弱的信号,难度极大。
老钟店,那个原本的目标,依然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求生之路上。
邻楼的搜索也表明,附近的资源正在枯竭。
他们获得了喘息之机,但远未脱离险境。
下一步,是修复无线电,还是必须冒险前往老钟店?
这个艰难的决定,再次摆在了陈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