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息后,队伍再次启程。
管道内的空气愈发潮湿粘稠,铁锈和腐臭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陈默依旧走在最前,军刀低垂,脚步放得更轻,几乎与滴水声融为一体。
他的感知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捕捉着管道外越来越清晰的沉重脚步声和嘶吼。
那声音不再模糊,而是带着明确的指向性,似乎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合围而来。
突然,他在一处转弯后停下脚步。
手电光柱向前延伸,照见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通道,而是一片彻底坍塌的钢筋混凝土废墟。
扭曲的钢筋从断裂的板缝中刺出,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堵塞了前路,将管道严严实实地封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一股焦糊气。
“通道塌了。”陈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张峰立刻上前,手电光仔细扫过坍塌面附近的管壁。
墙壁上布满了弹孔,深浅不一,还有一些利爪划过的深痕,以及已经发黑凝固的大片喷溅状血迹。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面的尘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高爆手雷,”张峰语气凝重,指向坍塌核心区域一些特别的撕裂痕迹,“看这爆破范围和冲击波方向,是有人在这里进行了绝望的阻击,最后拉响了手雷,同归于尽,也把路炸塌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时间不会太久,最多三五天。”
强哥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了句:“真他妈的倒霉!唯一的路还断了!”
陈默没有理会抱怨,他回忆着来时的路径,开口道:“往回走大约两百米,有个分叉口,另一条管道不远处,应该有一处通往地面的检修梯口。”
“回头?”强哥脸色一变,“后面那些鬼东西肯定跟上来了!现在回头不是自投罗网?”
“没有其他路。”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打头阵。所有人,跟上,保持安静,动作要快。”
没有时间犹豫。
陈默转身,率先沿着来路快速返回。
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暗影中的猎豹。
张峰和强哥立刻一左一右护住队伍两翼,李铭和老何架起伤员,赵姐拉着男孩,一行人像一支沉默的箭矢,迅速没入来时的黑暗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回程的路异常“干净”。
之前如影随形、让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和嘶吼声,此刻竟然完全消失了。
管道里只剩下他们急促的呼吸、杂乱的脚步声和依旧规律的滴水声。
这种死寂,反而比之前的追逐更让人心慌,仿佛黑暗中有更可怕的东西在蛰伏,等待着他们放松警惕的瞬间。
很快,队伍抵达了那个记忆中的分叉口。
陈默毫不犹豫地拐进左侧那条稍窄一些的管道。
前行不过数十米,一个锈迹斑斑的垂直铁梯出现在手电光中,向上延伸,顶端是一个圆形的、带有旋转阀门的厚重金属盖。
“就是这里。”陈默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上方没有异常动静。
强哥深吸一口气,将步枪甩到身后,对李铭使了个眼色:“我先上,你掩护。陈默,张峰,注意前后。”他对那些神出鬼没的变异体显然心有余悸。
他手脚并用,迅速爬上铁梯。
梯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强哥爬到顶端,双手用力抵住旋转阀门,肌肉绷紧,猛地发力。
“嘎吱——哐!”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后,圆形舱盖被向上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线和相对新鲜的空气透了进来。
强哥谨慎地将头探出洞口,准备观察情况。
然而,他刚探出头,就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充满好奇的眼睛。
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大约二十七八岁,脸上沾着些灰尘,却掩不住一种养尊处优的气质,眼神里没有末世常见的恐惧或麻木,反而带着一种……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事物的兴致勃勃。
“卧槽!”
强哥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他想也没想,抡起拳头就朝着那张脸砸了过去!
“诶哟!”
一声痛呼传来。
强哥顾不得许多,猛地用力完全顶开舱盖,敏捷地翻身上了地面,同时迅速端起步枪,枪口死死对准了那个捂着脸蹲下去的年轻人。
下方的李铭听到动静,也立刻攀爬上来,枪口同样指向外界,警惕地扫视四周。
等到陈默最后一个爬出管道,眼前的景象让他目光微凝。
他们身处一个类似地下设备间的空旷区域,四周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械零件。
而此刻,强哥、李铭、张峰等人正与另一伙人对峙着。
对方大约有六七个人,装备精良,清一色的战术服装,但几乎每个人脸上、身上都带着伤,而且看起来……更像是枪伤。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就是刚才被强哥揍了一拳的年轻人,此刻正捂着一只眼眶,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着:
“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呃,反正就是见面就打人!小爷我这么帅的脸你也下得去手?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不赔个百八十万的……呃,现在钱好像没用了,那也得赔!赔精神损失费!”
他一副标准的无赖讹人架势,在地上差点就要打滚。
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则显得冷静得多。
她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却带着一丝疲惫和锐利,身上有种科研人员特有的书卷气,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手中正拿着一台微型的军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个红点正在不断闪烁,而红点的位置,恰好与陈默他们刚刚爬出来的管道出口重合。
在这对男女身后,是四名身着特种部队制服的军人,战术动作标准,眼神凌厉,手中的自动步枪枪口微微压低,但那股蓄势待发的压迫感,明确地指向陈默一行人。
气氛剑拔弩张。
强哥等人虽然人数略少,且带有伤员,但寸步不让,枪口稳稳对准对方,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刚刚上来的陈默,等待着他的指令。
陈默没有立刻说话。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个还在捂着眼眶喋喋不休的年轻人身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闹剧。
那年轻人嚷嚷了一会儿,见陈默这边毫无反应,既没有道歉也没有进一步攻击,自觉无趣,悻悻地停止了表演。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身来,脸上那副夸张的痛楚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世不恭却又带着几分审视的笑容。
他径直走向陈默,无视了周围依旧紧张的枪口,主动伸出了手,语气变得正式而清晰,与刚才的泼皮形象判若两人:
“你好,陈默。我叫李减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