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承德宽城,层林尽染,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但王卓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就在昨天,他刚刚递了离职信——不是功成身退,而是受够了部门里那令人窒息的倾轧和上司没完没了的甩锅与打压。
他本想一个人出来走走,散散心,呼吸点新鲜空气,洗刷掉职场带来的憋闷和自我怀疑。
谁知一脚踩空,天旋地转。
再睁眼,不再是熟悉的景区步道和零星游客,而是荒草萋萋、朔风凛冽的旷野。手机没了信号,充电宝也成了砖头,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枯黄草甸和远山,空气冷冽得刺肺,带着一股从未闻过的、原始而荒蛮的气息。
“这…这是哪儿?”他茫然四顾,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还没等他想明白,远处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
不是景区该有的观光马队。
那是一群骑兵,速度极快,卷着烟尘,直冲他而来!王卓甚至能看清他们身上脏污的皮袍,以及那张扬的、与中原民族截然不同的发式——有的剃光了头顶四周,只留中间一撮扎成小辫;有的则是蓬乱的长发随意披散,用骨环或皮绳束着,狂野而彪悍。
“游牧民族?”王卓脑子里瞬间闪过电视剧里的形象,但现实远比镜头残酷。那些骑兵脸上带着狩猎般的兴奋与残忍,嘴里发出他完全听不懂的、尖锐的呼哨。
然后,弓弦响动!
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连滚带爬地躲闪,什么职场委屈、人生规划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冰冷的箭镞擦着他的身体钉入泥土,带来泥土的腥气。他只是一个坐办公室的社畜,何曾经历过这等场面?腿软得如同面条,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能看清最近那个骑兵拉满弓弦时脸上狰狞的笑意时——
侧后方杀声骤起!
“威!威!威!”
另一队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撞入战场!他们身着统一的暗色铠甲,头盔上红缨如火,阵型严整,刀锋雪亮,与那些散乱的游牧骑兵截然不同!
混战瞬间爆发!刀剑碰撞的刺耳声、战马的嘶鸣、垂死者的惨嚎充斥着王卓的耳膜。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后来出现的那一队人似乎是在攻击那些要杀他的游牧骑兵。
战斗结束得很快。游牧骑兵被斩杀大半,少数仓皇逃窜。得救了吗?王卓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冰冷审视的眼睛。
一名黑甲军官驱马走近,染血的刀尖指向他,声音带着边塞特有的冷硬和杀伐之气:“兀那怪人!何处细作?报上名来!”他说的似乎是某种方言很重的官话,王卓勉强能听懂,但“细作”二字让他如坠冰窟。
他穿着冲锋衣、运动裤、登山鞋,背着双肩包,在这群古代军人眼里,恐怕比那些游牧骑兵更像个怪物。
“我…我不是…”他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压抑的痛哼。一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斥候从马背上滑落,大腿上一道可怕的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汩汩外涌,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枯草,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另一个军汉肩头嵌着一截断箭,鲜血浸透了厚厚的战袄。
几个粗豪的军汉围着伤者,试图用布条勒紧伤口,但鲜血很快又渗透出来,他们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焦灼和无力。
其中一位军汉焦急地说道:“汪百户,怎么办,我回去可怎么跟二娃子他老娘交代,二娃子他哥可是在战场上替我挡了一刀才去的,我们出来前我答应过二娃子他娘要把他平安带回去。。。”
那年轻斥候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但这次是针对这些刚刚救了他的人。
王卓的心脏猛地一抽。职场里那些勾心斗角此刻显得无比可笑,眼前的生命流逝才是真实而残酷的。他猛地抬头,用尽力气喊道:“我…我能救他!我的包!我有药!能止血!能防疮痈!”
汪百户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你说什么?”怀疑之色更浓。
“真的!在我背包里!红色的包!里面有救命的药和干净的白布!”王卓急切地扭动被反绑的双手,指向自己的背包。这是他唯一能拿出的、可能换取信任和生存机会的东西。
汪百户眼神锐利地在他脸上和背包之间扫视,片刻后,对身旁士卒使了个眼色。士卒粗鲁地扯下背包,打开,里面那些现代物品(手机、充电宝、压缩饼干)让周围军汉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但当那个印着白色十字的红色急救包被拿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给他松绑!让他弄!”汪百户的声音依旧严厉,但透着一丝决断。死马当活马医,或许有一线生机。
王卓手腕一松,血液回流带来一阵刺痛。他踉跄着扑到急救包前,哆哆嗦嗦地拉开拉链。
碘伏棉签、无菌纱布、弹力绷带、止血粉、三角巾……这些现代工业的产物散发着独特的气味和光泽,与周围的刀光剑影、血污尘土形成诡异对比。
王卓跪倒在伤兵旁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记恐惧,回忆培训知识:“按住他!可能会很疼!”
撕开伤兵破烂的裤腿,用大块无菌纱布粗略清理骇人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垢,然后掰开碘伏棉签——那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周围的军汉们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皱紧了眉头。
王卓仔细擦拭伤口边缘,然后撒上止血粉,用厚厚纱布垫按压,再用弹力绷带熟练地缠绕、加压包扎……他的动作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流程清晰,与军汉们熟悉的金疮药包扎方式截然不同。
处理完大腿的重伤员,他又去看那个肩头中箭的,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固定。
做完这一切,王卓几乎虚脱,汗水浸湿了内衣。而那两个伤兵,血似乎真的被止住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大腿受伤的年轻人,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一点点微弱的血色。
周围的士卒看着王卓的眼神彻底变了,敌意和怀疑仍未完全散去,但惊异、好奇,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已经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来。
那汪百户沉默地看着伤情稳定下来的部下,又看看地上那些前所未见的“灵药”和“白叠子”(纱布),最后目光复杂地落在瘫坐在地、气喘吁吁的王卓身上。
“你,”汪百户的声音低沉了许多,“究竟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王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秋风吹过,他感到一阵寒意。他知道,第一关暂时过了,但更大的未知还在后面。
“我…我叫王卓,”他声音沙哑,“并非细作,只是…一个迷路之人,从很远的地方来…略懂一些包扎救治的皮毛……”
汪百户盯着他,目光如炬,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良久,他挥了挥手。
“将他,连同伤号,一并带回大营!严加看管,但…不得苛待。”他顿了顿,指着地上的急救包,“他的这些…‘药囊’,仔细收好,一并带回。”
王卓被扶上一匹驮马,和伤兵们走在一起。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他望着这片完全陌生的、苍凉而壮阔的土地,以及前方那座旌旗招展、戒备森严的古代军营,心中充满了茫然与忐忑。
职场失意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现在,他得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下去。而那个小小的急救包,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