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废弃杂货铺的木门,被周队长轻轻推开一条缝,巷子里的风裹着日军巡逻的脚步声钻进来,他侧耳听了片刻,确认巡逻队走远,才回头朝身后的地道喊:“安全了,都出来吧!”
最先钻出来的是押着赵麻子的队员,赵麻子膝盖还带着伤,一瘸一拐地被推着走,嘴里不停嘟囔“饶命”,却被队员用布塞住了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响。紧接着,周队长押着张敬之出来,张敬之的西装皱巴巴的,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脸色惨白,之前的傲慢全没了,脚步虚浮地跟着,生怕身后的短枪走火。
最后出来的是两个队员,手里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盒——里面装着从工商会截来的批文,用油纸裹了三层,半点没受潮。
几人刚在杂货铺里站定,后门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小李的暗号“三下轻、一下重”。
周队长立刻过去开门,小李扛着货箱,身后跟着王师傅和几个工人,货箱上还沾着机器油污,工人们手里提着布包,里面是拆下来的机器关键部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难掩激动。
“周队长!批文拿到了?”小李一进门就压低声音问,目光落在张敬之和赵麻子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狠劲,“这两个汉奸,可算抓到了!”
周队长点头,指了指桌上的木盒:“批文在这儿,没差池。你们那边怎么样?机器部件都运出来了?”
王师傅上前一步,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语气坚定:“都运出来了!都是厂里最关键的部件,没了这些,日军就算占了厂房,也开不了机器。还有十几个师傅,本来想跟过来帮忙,怕人多显眼,我让他们先在厂里躲着,等咱们的消息,要是需要,他们随时能出来!”
杂货铺老板端来几碗水,递到众人手里,小声说:“外面日军查得紧,刚才巡逻队还问我见没见过穿长衫、扛货箱的,我都说没见。你们得赶紧走,我这后门通另一条江滩,比之前那条偏,巡逻艇少,我已经让人去叫船了,半个时辰后到。”
周队长接过水,喝了一口,转头看向张敬之,冷声道:“别耍花样,要是敢在转移路上出声,或者给日军递信号,我立刻毙了你。”张敬之连忙点头,眼镜滑到鼻尖也不敢扶,嘴里不停说“不敢不敢,我一定配合”,那谄媚的模样,和之前在工商会的傲慢判若两人。
半个时辰后,江滩上果然来了一艘小船,比之前送顾晏辰他们的船更小,却更灵活,能在芦苇丛里穿梭。
众人小心登船,小李和队员们把货箱、木盒放在船尾,用芦苇盖好,王师傅和工人们坐在中间,周队长和两个队员押着张敬之、赵麻子坐在船头,时刻盯着他们的动静。船刚驶离江滩,就远远看见下游有日军巡逻艇驶过,船老板立刻把船往芦苇丛里藏,众人屏住呼吸,直到巡逻艇的马达声远去,才慢慢驶出芦苇丛,顺着江水往根据地的方向划。
赵麻子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往船边挪,想跳江逃跑,周队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想跑?到了根据地,再算你帮日军运东西、欺负工人的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赵麻子疼得龇牙咧嘴,再也不敢动了。
此时的根据地,土坯房里的气氛早已没了之前的紧张。顾晏辰和沈青梧听到远处传来的第三声铜铃响后,就一直守在江边的芦苇滩上,李书记也带着几个战士过来,手里拿着望远镜,时不时望向江面。“按时间算,他们也该到了。”
沈青梧攥着手里的半串铜铃,指尖有些发凉,目光紧紧盯着江面的芦苇丛,生怕错过船的影子。
“来了!”小李的声音突然从芦苇丛里传来,顾晏辰和沈青梧立刻抬头,只见一艘小船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船头站着的正是周队长,他正朝岸边挥手。
众人立刻上前接应,船刚靠岸,小李就率先跳下来,扛着货箱,激动地说:“顾先生,阿青姐,我们成功了!批文拿到了,机器部件也运回来了,还抓了张敬之和赵麻子!”
王师傅和工人们也陆续下船,李书记上前,握着王师傅的手,语气恳切:“多谢各位师傅!你们冒着危险拆机器、运部件,是在帮咱们抗日,帮咱们保护同胞,根据地的乡亲们都会记着你们的功劳。”
王师傅连忙摆手:“李书记,您别这么说,日军占咱们的工厂,造杀咱们同胞的武器,我们早就想反抗了,只是没机会,现在有你们带头,我们不怕!”
众人簇拥着回到土坯房,周队长把木盒打开,拿出用油纸裹着的批文,递给李书记:“李书记,这就是张敬之要拿的批文,盖了工商会的章,有了这个,日军就没法再凭正规手续征用工厂了。”李书记接过批文,仔细看了看,又递给顾晏辰和沈青梧,笑着说:“好!这可是咱们反击武藤的重要筹码,周队长,你们立了大功!”
小李也把工人名单和一张画着机器部件的纸递过来:“李书记,这是茂丰工厂的机器部件清单,王师傅说,这些部件能组装出两台小型机器,咱们根据地要是需要,他和其他师傅能帮忙组装。还有这名单,厂里愿意跟着咱们干的师傅,又多了十几个,都在名单上标着了。”
顾晏辰接过清单,看了一眼,对王师傅说:“王师傅,要是真能组装出机器,对咱们根据地太重要了,不仅能修农具,还能修战士们的武器,就是委屈各位师傅,要在根据地多待一段时间。”
王师傅连忙说:“不委屈!只要能帮上忙,别说待一段时间,待多久都行,比在厂里被日军欺负强多了!”
随后,战士们把张敬之和赵麻子押到另一间土坯房审讯,周队长和顾晏辰也跟着过去。
一开始,张敬之还想狡辩,说自己是“被迫”给日军做事,赵麻子更是哭着喊“我只是个车夫,什么都不知道”,可当周队长拿出他在工商会登记工厂、帮日军催要机器的记录时,张敬之的脸色瞬间变了,再也不敢狡辩,只能如实交代。
“我……我是受武藤太君指使,他让我征用四家工厂,说是要造军用零件,支援前线。”
张敬之低着头,声音发抖,“除了这四家,他还让我查另外两家工厂,说是下周要再去登记,让赵麻子帮着运机器部件……我知道的就这些,真的,我不敢骗你们!”
顾晏辰追问:“武藤还有没其他阴谋?比如他有没有说,这些机器零件要运到哪里?或者有没有其他汉奸帮他做事?”
张敬之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些他没跟我说,他防备心很重,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讲,我只是帮他跑工商会的手续。”
周队长皱了皱眉,刚要再问,外面就传来沈青梧的声音:“周队长,顾先生,有要事跟你们说!”
两人立刻走出审讯房,只见沈青梧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神色有些激动:“周队长,你在租界的时候,有没有打听到老槐树茶馆的消息?这是你刚才交给我的,说是从茶馆附近捡到的。”
周队长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串铜铃——和沈青梧手里的半串一模一样,铃身上还刻着一个“明”字,是阿明的铜铃!
“我在租界的时候,特意去了老槐树茶馆附近,茶馆被日军封了,窗户都被砸了,里面空无一人,没找到老陈和阿明的尸体,只在茶馆后门的草丛里捡到了这个。”
周队长的语气有些沉重,却又带着一丝希望,“我问了附近的百姓,他们说日军封了茶馆后,没抬出尸体,说不定老陈和阿明已经撤出来了,只是没找到咱们的接应。”
沈青梧拿着那半串铜铃,和自己手里的拼在一起,刚好是一整串,轻轻晃了晃,铃声比之前更清亮。
她眼里含着泪,却笑着说:“肯定是这样!阿明那么机灵,老陈经验又足,他们一定没事,只是暂时联系不上咱们。等忙完手里的事,咱们一定要派人去租界,好好找找他们!”
顾晏辰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会的,等咱们审清楚张敬之,确定武藤的下一步计划,就立刻派人去租界打探,不仅要找老陈和阿明,还要联系更多像刘办事员、王师傅这样愿意帮咱们的人,让更多人加入抗日的队伍。”
傍晚时分,李书记组织大家在土坯房里开会,周队长汇报了行动的详细经过和审讯张敬之的结果,小李汇报了工厂动员的情况,王师傅也说了厂里工人的想法。
最后,李书记拍了拍桌子,语气坚定:“下一步,咱们分三步走——第一,继续审讯张敬之,挖清楚武藤的全部阴谋,尤其是另外两家工厂的位置,不能让日军再得逞;第二,派一队同志去租界,一方面找老陈和阿明,另一方面联系刘办事员和茂丰工厂的师傅们,做好后续的保护工作;第三,让王师傅和其他工人师傅帮忙,把运回来的机器部件组装好,为咱们根据地的抗日工作添力量。”
众人纷纷点头,眼里满是斗志。沈青梧手里握着那串完整的铜铃,坐在顾晏辰身边,看着桌上的批文、机器部件清单,还有战士们脸上坚定的神情,心里格外踏实。
窗外,夕阳已经沉下去,根据地的灯一盏盏亮起,和江面上的星光遥相呼应,像撒在黑夜里的星火,虽小,却汇聚成了对抗侵略者的力量。
周队长走到沈青梧面前,把张敬之交代的“另外两家工厂的地址”递过去,笑着说:“阿青姐,你放心,老陈和阿明一定会找到的,武藤的阴谋,咱们也一定会彻底粉碎。等胜利了,咱们再一起回老槐树茶馆,喝阿明泡的龙井,听你摇着铜铃,说租界里的事。”
沈青梧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在土坯房里回荡,盖过了窗外的风声,也盖过了所有人心里的担忧,只剩下坚定的信念——只要星火不灭,反击就不会停,总有一天,他们能把侵略者赶出上海,让老槐树下再无枪声,只剩安稳的铜铃声和同胞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