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吕不韦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却有人不合时宜地泼来了一盆冷水,这个人就是那个不识相的王勃。
天河水军的演武场飘着墨香,王勃案头堆着十二本天庭书局的教材,每本封面上都印着“太白院长推荐”的金印,翻开却见内页多处错漏,甚至有凡间《吕氏春秋》的段落被改头换面。
“将军,《三界时报》的人来了。”副将火正尚抱着铜壶进来,壶嘴冒着“醒神茶”的清香,“他们说您的文章传遍三界了。”
王勃掷笔,看着案头刚写就的《讨乱编滥印书檄》:“列位仙长、三界父母:今有奸商假天庭之名,行敛财之实。所谓‘必过教材’,不过是凡间旧书换皮;所谓‘考官秘卷’,皆是捕风捉影之谈……”他拍案而起,墨汁溅在“保过五宝”的包装上,将“保过”二字染成血色。
三日后,《三界时报》头版炸开了锅。王勃的文章被刻在琉璃板上,悬在南天门显要处,每字都闪着金光:“八股之道,本为选贤,今却成了敛财工具!一套教材百余种,价逾万钱,试问:是考学还是考钱?”
然而反响出人意料。第一天,三位家长联名上书《三界时报》:“王将军何不食肉糜?我等寒门子弟,若不买教材,如何知晓‘破题三式’?”第二天,百位仙家长辈聚集书局门前,举着“还我教材”的灯笼:“没有这些书,孩子们连墨卷格式都不会!”
最令王勃震惊的,是一位卖豆腐的老妇在报上留言:“我每日磨三缸豆腐,才够买半本《周测小考指南》。可我儿说,书里的‘易错三百题’,正好是上周夫子考过的!”她不识字,却相信“贵的就是对的”,用血汗钱换来了孩子口中的“有用”。
天庭书局的贵宾室里,吕不韦斜倚着紫檀榻,听右小左念着最新账本:“《八股错题全解》加印八千套,‘考官人脉图’预约破千,就连退下来的《凡间焚书汇编》,换了《跨界智慧大典》的名,都卖了三百套——”
“妙啊。”吕不韦晃着鎏金酒盏,酒液里漂着三片金叶子,“家长们怕的不是花钱,是不花钱就落后。你看那卖豆腐的老妇,她儿子真的看了书吗?不过是买个心安。”他忽然坐起,“把‘期末押题卷’分成‘上中下三元’,上元卷卖五百,中元卷八百,下元卷一千二——买全三元,赠‘文昌帝君祈福签’。”
右小左的算盘打得飞快:“这样一来,家长为了‘全套’,必然倾囊。可王勃那篇文章……”
“无妨。”吕不韦轻笑,从袖中取出份文书,“太白院长已批了‘教材规范化’文书,今后所有教材需经书局审核——咱们的印鉴,就是‘规范’。”他指尖划过“审核费”一栏,每亩教材收五十天元,“那些骂咱们的家长,最后还不是得乖乖买咱们的‘规范版’?”
凡间的望子山巅,一位樵夫正对着新寄来的《寒门逆袭宝典》叹气。书价三百天元,抵得上他半年砍柴钱,可村人都说:“山脚下的李屠夫,花了五千天元给儿子买书,如今在天庭当了巡山吏!”他咬咬牙,解下腰间的野猪牙吊坠,那是孩子出生时打的第一头猎物。
天庭学院的课堂上,摩昂先生看着学生们案头堆成小山的教材,欲言又止。他的讲义被拆成“重点解析”“考点精要”,每章都标着“书局独家授权”,而真正的学问,却在铜臭中渐渐模糊。
雪化了又冻,天庭书局门前的队伍从未断过。吕不韦站在二楼雅间,看着家长们抱着一摞摞书离去,衣摆上的金粉在阳光下闪烁,像极了他们腰间越来越瘪的荷包。
“总管,凡间有个新动向。”右小左捧着玉简进来,“有人仿造咱们的‘考官秘卷’,卖的是‘阎王殿判卷手札’,说死后考阴间功名也能用——”
“无妨。”吕不韦倒了杯鲛鱼胶茶,“让金柜坊的人入股,咱们出‘阴阳两界套盒’,买一送一。”他忽然看见楼下有位家长踉跄摔倒,怀中的《保过五宝》散落一地,书页间掉出张当票,“你瞧,他们卖了房子、当了首饰,却甘之如饴。为何?因为咱们卖的不是书,是希望。”
右小左看着玉简上的订单数据,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太白院长案头看见的《劝学篇》,里面写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今这“高”处,早已被铜臭淹没,可家长们依旧趋之若鹜,因为他们相信,这是唯一能让孩子“成龙”的路。
王勃站在南天门,看着琉璃板上自己的文章被新的广告覆盖:“天庭书局新春大促,购万卷送仙府学位!”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书局的鎏金招牌上,“天庭书局”四个大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家长们的脚步依旧匆匆,怀里的书越来越多,腰间的荷包越来越瘪,却没人停下问一句:这层层叠叠的书,究竟是垫脚石,还是无底洞?
立春那日,天庭书局推出“开年大运套盒”,含《八股运势精算》《考官生辰八字合辑》,附赠“财神殿祈福香”。吕不韦在庆功宴上宣布,下一季度将推出“胎教教材”,从胚胎期便开始培养“仙才”。右小左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算着未出生的孩子能带来多少进项。
凡间的望子村,那位樵夫终于凑够了“胎教教材”的钱,却在送货途中摔断了腿。他看着怀中的书,忽然想起孩子第一次识字时,用树枝在地上写的“爹”字,比任何教材都温暖。可他还是咬了咬牙,让妻子继续磨豆腐,因为村里的流言说:“不买书局的书,孩子连托儿所都进不了。”
雪融了,天河的水依旧浑浊,倒映着书局门前的车水马龙。王勃站在演武场,看着新送来的“规范教材”,每本都盖着他看不懂的金印。他忽然明白,这场关于“爷娘血汗”的战争,从来不是对错之争,而是人心的欲望,永远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