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天河时,天庭学院天河分院的匾额已高高挂起。吕不韦站在辕门前,向列队的学员展示新制的“水军商道令牌”,金色令牌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却没人注意到牌匾背后,天河水军的战旗正被悄悄换下。
嫦娥站在天庭学院,望着天河方向腾起的金雾。月桂树的枝叶已枯黄大半,树下堆着新送来的婆罗双树,树干上刻满“捐献给天庭学院”的字样。
“分院成立后,”摩昂递过新的课程表,“仙子的月仪课将改为‘贵胄茶道’,专门教授猪公子这类贵宾……当然,若您想保住广寒宫的月桂树……”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嫦娥望着天河中漂浮的金箔,忽然想起王勃曾结她说的话:“他们要的不是学院,是用仙籍做幌子的金矿。等吸干了三界的灵气,便连天河的水精都要拿去卖。”
月桂叶落在肩头,带着最后一丝清香。嫦娥忽然转身,向启明殿走去。她知道,此刻太白金星的案头,必定摆着吕不韦新呈的《天河分院盈利计划》,而殿外,正跪着无数因蟠桃被盗而失去俸禄的守园仙娥。
天河水泛着粼粼青光,河畔金顶朱漆的“净坛山庄”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三丈高的汉白玉围墙上,三十六名披甲卫兵按北斗方位而立,手中鎏金长戟映着天边残血,戟尖红缨在晚风中作响,恰似这暗流涌动的天河军界。
“报——司法参军府第三波催训令!”当值百夫长的铜锣声惊起寒鸦,却见左侧角楼里懒洋洋抛下个酒葫芦,砸在青石板上溅出酒香。
“滚回去告诉那酸丁王勃,我家大帅宴请瑶池仙使的帖子早递到启明殿,哪个不长眼的敢坏了场子?”话音未落,围墙上忽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雕花窗棂里闪过几道水绿裙裾,分明是女眷鬓边的步摇坠子在月光下晃出碎钻般的光。
司法参军府的青鸾传信鸟第三次撞在山庄朱漆大门上时,天河军主将王勃的亲兵营已踏碎三里外的巡防岗。这位身着玄色鱼鳞甲的天虢将军按剑立在辕门前,身后三百铁卫的马蹄踏得冻土开裂,甲叶相撞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鹭。
“打开辕门!”副将火正上的吼声震得门环嗡嗡作响。
山庄门缝里伸出十八杆长戟,戟刃交叠处露出张满是刀疤的脸:“火将军,是不是忘了大帅对你的栽培之恩火?”门内传来压低的嗤笑,“如今倒带着人来抄老上司的家了?”
王勃的眉峰骤然拧紧,指腹摩挲着剑柄吞口处的饕餮纹——三日前司法参军被打断三根肋骨的军报还揣在袖中,那老御史趴在担架上咳血的模样。
“军饷流水账上,这山庄用了七十四万三千两河防银。”王勃忽然开口,声音像冰河开裂,“本将倒要看看,天河水军的军产何时成了私人道场。”
院门“轰”地裂开半尺,月光漏进时映出二十步外的汉白玉照壁,九条金鳞锦鲤在壁上蜿蜒,正是天河水军的徽记。当先卫兵的喉结滚动,却仍把长戟横得更紧:“大帅卸任前留的规矩,这山庄……这山庄是净坛使者的清修之地……”
“净坛使者?”王勃冷笑。
忽听得身后马蹄声急,偏将猪成能的乌骓马踏碎满地月光,鞍上之人甚至未及披甲,单衣外罩着半幅银鳞软甲,腰间还别着饮宴用的玉柄弯刀。“王将军!”他滚鞍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明日便是大帅在这山庄宴请仙长的日子,您看这……”
“猪偏将身上的酒气,倒像是刚从酒宴上回来?”王勃目光扫过对方襟前的胭脂渍,“司法参军的断骨还在医馆里养着,你倒记得大帅的酒局?”
他忽然抽出佩剑,寒芒映得猪成能脸色发白:“本将再问一次,开不开门?”
猪成能的手按在刀柄上,他记得几百年前随大帅征讨北海时,对方曾用九齿钉耙替他挡住三首蛟的毒牙,血珠溅在他护心镜上的温度,此刻还在胸口发烫。
“这里是大帅的道场!”他突然拔剑,玉柄弯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除非从某家尸体上踏过去!”
长戟与弯刀相击的脆响惊起满庭花树,王勃身后的亲兵营已然列阵,前排盾牌手肩甲相抵,如同一堵铁墙压向院门。门内的卫兵本就心虚,见对方动真格的,握戟的手开始发抖,却听角楼里传来一声尖笑:“天河水军要内讧么?传出去倒让四海龙王看笑话!”
火光就在此时从西侧角楼燃起,不知谁打翻了烛台,火舌卷着帷幔窜上飞檐,将雕花窗格里的人影投在照壁上,分明是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抱着酒坛奔跑的剪影。猪成能分神的刹那,火正尚的熟铜锏已砸在他手腕上,弯刀当啷落地,紧接着膝弯被踹,整个人重重跪在青石板上。
“拿下!”王勃的令旗挥下时,亲兵营如潮水般涌入,却在照壁后齐刷刷顿住脚步——雕花回廊里,十八名轻纱覆体的美人正抱着鎏金酒壶发怔,鬓间金钗滴落的珍珠滚在地上,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妖异的光。更深处的宴客厅里,水晶灯架倾倒在地,玛瑙酒盏碎成齑粉,檀香混着脂粉气在夜空中飘荡。
“将军,后园地窖!”有士兵掀开假山石暗门,霉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十二座一人高的青铜酒缸上刻着“天河水军”的徽记,封泥上还盖着半年前的军部火漆印。
王勃的脸色铁青,忽听得东跨院传来骚动,几个亲兵架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出来,正是山庄管事:“将军明鉴!这些酒……都是用军粮私酿的!”
猪成能被按在地上,看着王勃用剑尖挑开廊柱上的彩绘帷幔,露出里面镶嵌的夜明珠壁饰——每一颗都足有鸽卵大小,正是去年军部申请修缮望海楼时失踪的贡品。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大帅说的话:“成能啊,这天河军的水,比天河的浪还深呢。”当时对方拍着他的肩膀,酒气熏得人头晕。
院外突然传来马嘶,三骑快马冲破警戒线,当先之人穿着褪色的水军旧甲,怀里抱着个染血的包袱:“将军!司法参军……他……他咽气了!”包袱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半幅残破的账本,墨迹未干的数字正对着“净坛山庄修缮款”的条目。
王勃的佩剑“当啷”落地,在寂静的庭院里激起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