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坛使者别院的青烟还未散尽,猪悟能蹲在残垣断壁间,用九齿钉耙拨拉着一块烧得通红的琉璃瓦。
自从地藏王那里回来,他的心情不再那么堵了,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如何进行重建。至于广寒宫那里……
火星溅在他油光水滑的鼻尖上,烫得他龇牙咧嘴,却又舍不得挪开半步——这满地狼藉里藏着他的体面,也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使者,天庭通讯社的记者已在瑶池候着了。”
童子小福缩着脖子递来玉简,玉简上密密麻麻列着三十六个追问条目,排在首位的“天火成因”被朱砂圈得通红,像极了广寒宫那轮永不缺的满月。
猪悟能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三日前他刚往广寒宫送了盒桂花酥,酥里掺着能让玉兔癫狂的药粉,如今看来,那把火怕是嫦娥的回礼。
可怎么说得出口呢?当年在蟠桃宴上,他酒后失言说嫦娥的霓裳像浴桶里泡发的银耳,这事早被写进《天庭笑林广记》第三百章。若真扯出报复一说,怕是要被笑掉大牙的不光是门牙,还有这净坛使者的头衔。
“就说……就说本座在修炼离火诀,不慎走火。”猪悟能突然站起身,钉耙重重砸在烧焦的门框上,木屑纷飞中他捋了捋油腻的胡须,“再添些说辞,比如……比如祝融君新炼的神火下凡,与本座功法产生共鸣。”
小福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主子,突然觉得这圆滚滚的肚子里,装的不是净坛的香火,而是整座兜率宫的炼丹炉。
很快,一起更为三界震惊之事为净坛使者的尴尬解了围。
就在猪悟能想尽办法欲将各路记者打发走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喜鹊大桥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喧嚣中。
这座横跨天河的庞然大物,用八万八千根南天门梧桐木作梁,桥柱则是南海珊瑚柱,以织女机上的七彩云丝为栏,桥头那对三丈高的鎏金喜鹊雕塑,眼睛里嵌着东海龙王进贡的夜明珠,此刻正映着十万仙众的笑靥,流光溢彩。
“恭迎牛郎织女!”天官的唱喏声未落,桥上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七仙女的彩带刚从头顶掠过,二十八宿的仪仗队已踏着祥云而来,最惹眼的当属天河水军的方阵——两千名银甲将士手持分水刺,正以“雷霆步”向桥心行进,每一步都踩得桥面嗡嗡作响。
“摩昂太子果然治军有方。”织女隔着面纱轻笑,手中金梭无意识地绞着云丝,“只是这桥体乃新建,怕是经不住这般……”
话未说完,桥东头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如冰面开裂般清晰。人群霎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桥栏上那道蛛网状的裂痕,裂痕深处,隐约可见本该填满桐油的卯榫间,竟塞着晒干的莲蓬壳。
“不好!是共振!”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正在跑步的水军将士突然发现,脚下的木板开始有节奏地起伏,如同活物般震颤。最前排的将士想要收势,却见身后的人潮如潮水般涌来,两千双战靴在同一频率下撞击桥面,整座大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彩云丝簌簌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朽木。
“快散开!”牛郎一把将织女护在身后,却见桥心的梧桐树梁突然折断,如巨蟒般砸向人群。
尖叫声、哭喊声、法器碎裂声混作一团,十万仙众在瞬间化作热锅上的蚂蚁,有人祭出遁光,有人抛出法宝,却都逃不过大桥崩塌的宿命——先是桥东段轰然坠入天河,激起数十丈高的水花,紧接着桥西段如多米诺骨牌般依次断裂,鎏金喜鹊雕塑歪歪斜斜地栽进水里,夜明珠滚落在焦土上,光芒骤灭。
猪悟能的答记者问刚进行到第七个问题,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琉璃盏里,茶水如沸腾般跳起,在盏壁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波纹。远处,瑶池的水竟漫过堤岸,像无数条透明的蛇般游向天宫深处。
“报——喜鹊大桥……大桥垮塌了!”浑身湿透的天兵连滚带爬闯进来,头盔里还滴着水草,“死伤无数,天河水位暴涨三丈!”
话音未落,玉简蜂鸣大作,全天庭的通讯频道都被“鹊桥崩塌”的消息刷屏,有目击者拍到的桥体断裂视频,有仙医阁征集救伤丹药的公告,还有不知谁做的打油诗:“十万仙众看热闹,两千铁蹄把桥蹈,若问元凶何处找,梧桐木里藏莲蓬!”
猪悟能盯着玉简上跳动的文字,突然觉得后颈发凉。他任天河学院名誉院长后曾偷偷前往广寒宫,躲躲在桂树后听见嫦娥与吴刚的对话,说什么“鹊桥工程偷工减料,连莲蓬壳都能当填料,支撑大桥的珊瑚柱并非每一根……”当时他只当是嫦娥抱怨天庭腐败,如今看来,这把火与这座桥,怕是早就织成了一张网,而他猪悟能,不过是网里的一只胖蝉。
“使者,现在怎么办?”小福举着沾了茶渍的玉简,声音里带着哭腔。远处,军哨声与吆喝声此起彼伏,显然天庭已经启动了应急机制。猪悟能摸了摸肚皮,突然咧嘴笑了——焦土上的困兽终于等到了山洪,当所有人都在追查大桥崩塌的真相时,谁还会在乎一座别院的失火?
他晃了晃肥胖的身躯,慢悠悠站起身,钉耙在碎石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路过瑶池时,他看见水面上漂着半块烧焦的月饼,突然想起广寒宫的桂花酥该换新配方了。远处,凌霄宝殿的方向传来阵阵怒喝,想来玉帝正在怒斥工程负责人,而他猪悟能,此刻只需背着手,在混乱中哼起那首失传已久的《太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