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清那套源于“王府小摊”的互市管理思路,经萧煜一番润色提炼,以“明定规约、通晓供需、平准税赋、专司仲裁、严查禁物”数条纲要的形式,呈到了皇帝萧玦的案头。
皇帝看后,沉吟良久,竟比看到那些引经据典、辞藻华丽的奏章时目光更亮。他当即便召了户部、兵部及相关官员,将这几条纲要示下,令其以此为核心,细化边境互市的管理章程。朝堂之上,虽有保守派嘀咕了几句“未免失之简略”,但在萧煜条分缕析的解释和皇帝明确的支持下,反对的声音终究未能掀起太大风浪。
消息传回王府,林晏清正指挥着人将新一批渍好的糖渍梅子分装小罐,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未太过激动。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个游戏里的“策略提案”被系统采纳,进入了“开发实施”阶段,后续的bUG调试和版本更新才是真正的挑战。她更关心的,反而是眼前这几罐梅子该如何分配。
“这一罐送去给太后娘娘尝尝鲜,这一罐给皇后娘娘,这一罐……嗯,给张老将军府上也送一罐去吧,他老人家牙口好,应该喜欢这酸甜口。”她仔细吩咐着,又将一小罐单独拿出来,递给萧煜,“这罐给秦川吧,他整日跟着你奔波,含一颗也能生津解乏。”
萧煜看着她细致安排的模样,心中暖意融融。她的关怀,总是如此具体而微,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互市章程若能顺利推行,北境百姓生计或可改善不少,边境也能更添几分安宁。此中亦有你一份功劳。”萧煜看着她,认真说道。
林晏清摇摇头,将最后一罐梅子塞到他手里:“我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说了几句‘差不多’的话。真正劳心劳力的,是陛下和王爷,还有那些具体办事的官员。”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许感慨,“其实治国也好,理家也罢,道理都是相通的,无非是让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各方都能得些实惠,这日子自然就和顺了。我这顶多算是……嗯,提供了一点‘用户体验反馈’?”
萧煜被她这新奇的说法逗得唇角微扬,握住她递来梅子罐的手,低声道:“你这‘反馈’,价值千金。”
随着互市新策的初步推行,以及林晏清之前提出的“改良农具”、“兴修陂塘”等理念在部分州县开始试点,朝堂上下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以往议事,多围绕赋税、刑名、边备等“硬”事务,如今,户部呈上的文书里,开始多了些关于各地物产流通、小型水利建设成效的汇报;工部也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研究、推广新式农具和勘察地方水利工程上。
这些变化如同涓涓细流,暂时还不显眼,却实实在在地改变着帝国的“治理生态”。皇帝萧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在一次与萧煜的私下谈话中,他不无感慨地说:“安平所言‘细水长流,开源培本’,如今看来,这‘流’已初见其形,这‘源’亦在悄然拓宽。她虽不言政,却于无形中,为这朝局注入了一股活水。”
萧煜将这话转述给林晏清时,她正对着一本刚送来的、某试点地区关于新式犁具使用情况的粗略记录蹙眉。记录很简单,只大致说了“用新犁者,日耕之地较旧犁多三五分,人亦省力”,缺乏更具体的数据对比。
“活水是好事,可这水到底流得多快,浇灌了多少田地,总得有个数才行啊。”林晏清指着那记录,对萧煜抱怨,“光说‘多三五分’,‘人省力’,太模糊了。若是能记录得更详细些,比如同样一个壮劳力,用旧犁一天耕多少亩,用新犁耕多少亩,节省了多少时辰,甚至……嗯,如果能大致估算一下因此可能增加的收成,那才好判断这新犁到底值不值得大力推广嘛。”
她这不经意的话语,却让萧煜心中一动。他想起之前林晏清用州县志“推算”流通好处,用修建陂塘对比赈济花费的例子。她似乎总在试图用更具体、可比较的“数”来说话。
“你的意思是,如同军中考核兵士,需看其射箭中靶几何、行军速度如何一般,这推行新政,也需有类似的‘考课’之法,观其成效?”萧煜沉吟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林晏清眼睛一亮,“王爷你真是一点就通!就像我们王府,看花匠培育花草成功与否,要看卖出去多少,得了多少银钱;看厨娘新菜式好不好,要看王爷你爱不爱吃,吃了多少。推行朝廷政策,规模大了无数倍,但道理应该差不多?总得有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凭据’,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需要改进。不然,下面的人报上来都是‘一片大好’,朝廷也不知道真假,白白浪费了银钱和力气。”
她这套源自现代绩效管理和数据分析的朴素思想,再次以极其生活化的方式表达出来。萧煜越听,眼神越是深邃。他深知,朝廷现有的考课制度,多侧重于官员的德行、资历以及钱粮、刑名等传统事务的完成情况,对于这些新兴的、关乎民生的具体事务的成效考核,确实缺乏清晰的标准。
“此事……甚为重要。”萧煜缓缓道,“若能将这‘考课’新思,融入对地方官员的督察之中,或可使其更重实绩,减少虚报浮夸之风。”
林晏清没想到自己随口抱怨数据不清晰,竟然又引出了一个可能影响吏治的大话题。她吐了吐舌头:“我就那么一说,具体怎么‘考课’,还得王爷和朝中诸位大人费心。我可不懂那些复杂的规矩。”
萧煜看着她那带着点小狡黠的模样,心中爱极。她总是这样,不经意间播下思想的种子,然后便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折腾她的糖渍梅子和花草培育,任由那些种子在有心人心里生根发芽。
是夜,林晏清在小本本上记录下这充实的一天:
“ 边境互市“简易管理法”(源自本郡主的小摊经验)被朝廷采纳,进入细则制定阶段。感觉像是一个小型mod(游戏模组)被官方认可并准备集成进主程序了!与有荣焉!
糖渍梅子作为“王府特产”,成功打入太后、皇后等核心Npc的社交圈,好感度疑似小幅提升。日常投喂范围扩大至忠诚护卫秦川,团队凝聚力+1。
抱怨试点地区数据记录太模糊,意外启发了核心Npc(王爷)关于“政策考课”的新思路!果然,清晰的“数据反馈”是优化一切系统的关键啊!感觉自己无意中又点亮了一个名叫“行政绩效管理”的隐藏技能树分支?
王爷的领悟力和举一反三能力mAx!不仅能听懂我的“胡言乱语”,还能将其升华到国家治理层面。这种智力上的同频共振,简直太迷人了!
继续密切关注“王府内部循环”各项指标(花草销售额、梅子消耗量等)。偷偷期待一下朝廷的“考课新法”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以后地方官上任,也得先学会看“数据报表”了?想想有点小激动呢!”
放下炭笔,林晏清靠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时的茫然,再到如今,不仅能安稳生活,还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一点点影响着这个世界的走向。虽然过程缓慢,如同星光照亮夜空,并非一蹴而就,但每一分微光的汇聚,终将驱散黑暗。
她转身,看向内室床边正在宽衣的萧煜,灯火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心中那份因穿越而起的漂泊感,早已被一种深深的归属感和满满的干劲所取代。
这里,就是她的真实。而他,是她所有勇气和灵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