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底部,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弥漫着藤蔓汁液的腐臭和地底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污秽气息。林九和陈友益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上,又反复扫视着藤蔓巨壁上那些虬结盘绕、如同活物血管般的紫黑色纹理。
“像…太像了…”陈友益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小眼睛里精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符纸碎片边缘,“这扭曲的走势,这隐隐约约的脉络节点…虽然一个画在纸上,一个是天生的藤蔓纹理,但那股子…那股子邪性的‘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秋生和张晓光也凑近了看,越看越是心惊。藤蔓上那些天然的凹凸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真的与符纸上模糊的线条轮廓有着惊人的神似,仿佛那符咒并非绘制,而是直接从这妖藤上拓印下来的!
“不是模仿…”林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了寒冰,“是共生…或者说…催化!这邪符的力量,与这妖藤同源!它利用这藤蔓天然的脉络作为载体,将邪力注入其中,反过来又催化、扭曲了藤蔓的生长,最终…养出了这头吞噬地脉的‘地孽’!”
他猛地抬头,看向藤蔓巨壁中心那搏动的巨大凸起,眼神锐利如刀:“有人在利用这黑风坳的地脉和这株古老的妖藤,布下邪阵,催生邪物!这‘地孽’…是被人为‘养’出来的!”
“养出来的?!”李秋生倒吸一口凉气,“谁这么丧心病狂?养这种怪物出来,是想把整个县都变成死地吗?”
“图谋恐怕不止于此。”陈友益脸色凝重地摇头,“能布下这种邪阵,用这种闻所未闻的邪符…背后的人,所图甚大!这‘地孽’吞噬地脉生机,污秽一方水土,最终汇聚的邪力…恐怕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果实’!”
就在这时!
“咚!!!”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狂暴的搏动声,猛地从藤蔓巨壁深处炸响!如同一个被彻底激怒的巨兽心脏,疯狂地泵动着污秽的血液!
整个深坑剧烈一震!头顶簌簌落下大块粘稠的藤蔓碎块和尘土!
“吼——!!!”
那源自地底的咆哮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充满了狂暴的饥饿与毁灭欲望!藤蔓巨壁上,那被惊蛰剑撕裂的焦黑伤口边缘,无数细微的暗红色血丝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交织!四周原本相对平静的藤蔓墙壁,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蛇群,疯狂地扭曲、抽打起来!无数藤蔓如同垂死的触手,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坑底的五人无差别地席卷而来!粘稠的汁液如同暴雨般泼洒!
“小心!”林九厉喝一声,强提一口真气,惊蛰剑虽黯淡,依旧爆发出最后一丝紫电雷光,横扫而出!噼啪作响的电弧将袭来的藤蔓绞碎一片!
陈友益反应极快,手中桃木剑挽了个剑花,口中疾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几张扣在手中的“破煞符”瞬间化作数道金光,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几根最粗壮的藤蔓上,将其炸得汁液横飞!
李秋生和张晓光也奋力挥舞桃木剑和墨斗,格挡着如同毒蛇般弹射而来的藤蔓,一时间险象环生!
“它发狂了!”陈友益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急声道,“林九!你刚才那一下捅到它痛处了!它感应到我们在研究这邪符,要拼命了!”
“退!先退出深坑!”林九当机立断。他灵力消耗巨大,惊蛰剑的雷光正在迅速减弱,硬拼绝非上策!
五人且战且退,在疯狂舞动的藤蔓“丛林”中艰难穿行。藤蔓的攻击变得毫无章法,却更加狂暴密集,粘稠的汁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溅落在衣袍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哎哟!我的新道袍!”陈友益怪叫一声,心疼地看着袖子上被腐蚀出的一个破洞。
“别嚎了!命要紧!”李秋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一剑劈开一根袭向张晓光后脑的藤蔓。
终于,五人狼狈不堪地退到了深坑边缘。下方藤蔓的攻击范围有限,暂时安全,但整个深坑如同沸腾的油锅,藤蔓巨壁疯狂蠕动,那搏动的凸起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暗红光芒和恐怖的吸力,仿佛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师父!现在怎么办?”张晓光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
林九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他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符纸碎片,又望向黑风坳外义庄的方向,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这‘地孽’已被彻底激怒,修复速度也在加快。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义庄!郑道友精通五鬼运财术,或许能借地气流动,反向追踪这邪符的源头!白师妹去找杨道友,杨道友精通命理术数,或许也能推算出蛛丝马迹!”
“对!回义庄!”陈友益立刻附和,“我那几具‘客人’还在路边呢!得赶紧回去看看,别被这污秽地气给‘腌’入味了!”
义庄前院。
笼罩整个院落的“小乾坤阵”光罩,此刻已薄如蝉翼,淡金色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灰黑色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空气中弥漫的污秽地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
郑三胖满头大汗,道袍的前襟都被汗水浸透。他手中捏着一把绘制着复杂符文的“五雷镇煞旗”,正拼命地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阵眼石墩。旗面上雷光微弱闪烁,勉强修复着光罩上不断出现的裂痕。
“爹!‘辟邪浆’用光了!”郑家乐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焦急地喊道。他和郑家慧兄妹脸色苍白,显然也消耗不小。
王文才正将最后几张压箱底的“净尘符”贴在摇摇欲坠的门框上,闻言手一抖,符纸差点掉下来:“郑叔!符箓也快见底了!”
屋顶上,鬼仆打着那把破旧的紫骨伞,身形比之前更加虚幻,几乎透明。他鼓动的阴风已经微弱得如同叹息,只能勉强吹散靠近光罩的丝丝秽气。“老…老爷…我不行了…这秽气…太凶了…”鬼仆的声音带着哭腔,魂体在阴风中瑟瑟发抖。
郑三胖一咬牙,猛地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抹在“五雷镇煞旗”上!旗面雷光猛地一亮,暂时稳住了光罩。但他自己却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显然损耗了本源。
“撑住!都给我撑住!”郑三胖嘶声吼道,眼中布满血丝,“白姑娘马上就回来了!九哥他们…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院墙外翻滚的灰黑色雾气突然一阵剧烈涌动!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轻盈地掠过污秽的地气,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院中,正是白流苏!
她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一路疾驰消耗不小。但她手中紧握的“离火玉心剑”却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赤色光晕,驱散着周围的阴寒。
“白姑娘!”郑三胖如同见到救星,声音都带着颤抖,“你可算回来了!杨道友她…”
白流苏来不及喘息,语速飞快:“杨姐姐耗费心神,以‘铁板神算’结合地气异动,推演出一线天机!”她目光扫过岌岌可危的光罩和众人疲惫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但语气却斩钉截铁:“那‘地窍’并非天然形成!是有人以邪法,借地脉节点,强行撕裂!其目的,正是为了催生那‘地孽’,吞噬地脉生机,凝聚‘秽土元精’!而催动邪法、维持‘地窍’不闭的关键,正是与那妖藤同源的‘饲灵邪符’!”
“饲灵邪符?!”郑三胖瞳孔一缩,“果然是人为!”
“杨姐姐还说,”白流苏继续道,语气越发凝重,“此邪符需以活物精血为引,定期‘饲喂’藤蔓根脉,方能维持邪阵运转,加速‘地孽’孕育!算算时日…下一次‘饲灵’,就在今夜子时!”
“今夜子时?!”众人脸色大变!
就在这时!
“嗡——!!!”
本就脆弱不堪的“小乾坤阵”光罩,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巨大的灰黑色裂痕如同狰狞的蜈蚣,瞬间贯穿了整个光罩!浓郁的污秽地气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院中!
“不好!”郑三胖目眦欲裂!
屋顶上的鬼仆首当其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虚幻的魂体被污秽地气一冲,如同被泼了浓硫酸,瞬间冒出阵阵青烟,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溃散!他手中的紫骨伞“啪嗒”一声掉落在屋顶上。
“鬼仆!”郑家慧失声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
“离火净世,玉心守正!敕!”
白流苏清叱一声,手中离火玉心剑赤光大放!一道凝练的赤色火线自剑尖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上鬼仆即将溃散的魂体!温暖而纯净的离火之力暂时隔绝了污秽地气的侵蚀,稳住了他的魂体。
同时,白流苏左手掐诀,一道柔和的白色光晕从她体内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拂过院中众人。郑三胖、王文才和郑家兄妹顿觉精神一振,疲惫感稍减。这是九华山瑶池的“清心普善咒”,有宁神定魄、驱散邪秽之效。
然而,这只能暂缓危机!光罩的裂痕还在扩大,污秽地气源源不断地涌入!
“郑道友!助我!”白流苏娇喝一声,离火玉心剑指向光罩破裂处,赤色剑光如同火炬,试图堵住缺口。
郑三胖立刻会意,强提最后灵力,将“五雷镇煞旗”猛地插在阵眼石墩上,双手结印:“五方雷神,听吾号令!镇!”
王文才和郑家兄妹也拼尽全力,将残余的符箓和最后一点辟邪粉末洒向缺口。
集合众人之力,那汹涌灌入的污秽地气终于被暂时遏制,巨大的裂痕在赤色剑光、微弱雷光和符箓之力的作用下,艰难地开始弥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阵法根基已损,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白姑娘!林九他们…”郑三胖一边维持阵法,一边焦急地看向白流苏。
白流苏紧咬下唇,目光投向西方黑风坳那翻滚的灰暗雾气,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心灯感应…九哥他们正往外撤…但地窟邪气干扰太强,具体情况不明…”
她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院墙角落,一株原本枯死的矮树根部,泥土突然诡异地拱起!紧接着,一条手指粗细、通体暗红、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藤蔓,如同毒蛇般猛地钻出地面!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离它最近、正在奋力泼洒辟邪粉末的王文才的脚踝!
“啊!”王文才猝不及防,被那暗红藤蔓猛地一拽,摔倒在地!藤蔓上细密的倒刺瞬间扎破了他的裤脚和皮肤!
“文才!”郑家乐离得最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王文才的胳膊。
然而,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暗红藤蔓在接触到王文才血液的瞬间,如同饿鬼见了血食,暗红色的光芒大盛!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表面螺旋纹路疯狂蠕动!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王文才只感觉自己的力气和体温正飞速流逝!他惊恐地看到,自己脚踝被刺破的皮肤下,丝丝缕缕的血色正被那藤蔓贪婪地吸吮进去!
“是血藤!它在吸文才的血!”郑三胖骇然失色!这正是杨小凤推算中,用来“饲灵”的邪物!
“滚开!”郑家乐又惊又怒,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砍向那暗红藤蔓!
铛!
匕首砍在藤蔓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藤蔓纹丝不动,反而缠绕得更紧,吸吮得更欢!王文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嘴唇失去了血色!
“用火!它怕火!”白流苏急声道,但她的离火玉心剑正全力维持光罩缺口,分身乏术!
郑家慧反应极快,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张“火云符”,口念咒语就要激发!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吸食了王文才鲜血的暗红藤蔓,如同得到了大补,猛地一甩!竟将王文才整个人朝着院墙外那翻滚的灰黑色雾气甩了出去!
“文才!!”众人目眦欲裂!
就在王文才的身体即将没入污秽雾气的刹那!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定!”
一声清朗的喝声如同惊雷般响起!一道黄符后发先至,精准地贴在了那暗红藤蔓的根部!
藤蔓的动作瞬间僵住!
与此同时,一道高瘦的身影如同大鸟般掠过院墙,猿臂轻舒,一把捞住了即将坠入雾气的王文才,稳稳地落回院中!
正是紧随林九之后,带着两个徒弟刚刚赶回义庄的四目道长陈友益!
“哎哟喂!好险好险!”陈友益将惊魂未定的王文才放下,扶了扶老花镜,看着地上被定住的暗红藤蔓,咂舌道,“这玩意儿…够邪性啊!”
他身后,林九、李秋生、张晓光也相继跃入院墙。林九一眼便看到摇摇欲坠的阵法、魂体虚幻的鬼仆、脸色灰败的王文才,以及地上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藤蔓,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师父!郑师叔!白师叔!”李秋生和张晓光连忙上前帮忙。
林九没有多言,目光与白流苏焦急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白流苏飞快地将杨小凤的推算和眼前危局说了一遍。
“…饲灵邪符…今夜子时…血藤…”林九的声音冰冷,他走到那条被定住的暗红藤蔓前,蹲下身。藤蔓表面的螺旋纹路,与他手中那块符纸碎片上的模糊线条,如出一辙!
他抬头,看向西方黑风坳深处。那里,翻滚的灰暗雾气中,隐隐透出一股更加深沉、更加贪婪的血色光芒。子时将近,下一次“饲灵”即将开始!而这一次,恐怕就不止是一条血藤那么简单了!
“准备家伙!”林九猛地站起,惊蛰剑虽黯淡,却被他握得死紧,眼中寒芒如电,“决不能让那邪物,再得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