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雷帝,诛邪灭魔!急急如律令!”
林九最后一句咒语如同九天惊雷炸响,托在掌心的上清五雷斩邪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印体表面流转奔腾,勾勒出繁复玄奥的云雷纹路,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毁灭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土屋。
屋外,原本只是低垂汇聚的乌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搅动,云层深处沉闷的雷声骤然变得狂暴而清晰,不再是遥远的闷响,而是如同巨大的车轮碾过天际,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滚滚而来。一道刺目的、水桶粗细的青色雷霆,如同天神的审判之矛,无视了屋顶的茅草与土坯的阻隔,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精准无比地从天而降!
目标,正是那悬浮在土炕上方、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扭曲凝结而成的巨大怨气盾牌,以及盾牌之后,那散发着滔天怨念与赌徒疯狂执念的黑红女鬼怨魂!
“吼——!”
女鬼怨魂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那两点惨绿的鬼火剧烈跳动,几乎要爆裂开来。她发出了一声混合着极致恐惧与不甘的尖利咆哮,周身缠绕的虚幻骰子、牌九、铜钱瞬间崩碎,化作更加浓郁粘稠的黑红怨气,疯狂注入身前的怨气盾牌之中。盾牌上那些哀嚎的面孔变得更加扭曲、痛苦,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发出无声的嘶吼,盾牌的厚度和凝实程度瞬间暴涨,试图硬抗这煌煌天威!
轰——咔!!!
青色的雷霆毫无花哨地劈在了怨气盾牌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万年寒冰上的剧烈“嗤嗤”声!青白色的雷光与粘稠如墨的黑红怨气疯狂地绞杀、消融、湮灭!
怨气盾牌上,那些哀嚎的面孔在雷光照射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融化、消散,发出更加凄厉却无声的惨叫。盾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然而,女鬼怨魂的怨念实在太过深重,那源自无数赌徒输光一切、家破人亡的绝望执念,竟硬生生顶住了第一波雷霆的冲击!盾牌虽摇摇欲坠,却并未完全溃散!
雷霆并未停歇!青白色的电蛇在盾牌表面疯狂游走、钻探,发出“噼啪”爆响,不断侵蚀、消耗着怨气的本源。
“呃啊——!”女鬼怨魂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她虚幻的身影在雷霆的冲击下剧烈波动、扭曲,仿佛随时都会溃散。那两点惨绿的鬼火死死盯着林九手中的法印,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但在这怨毒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师兄!”白流苏清叱一声,手中铜钱剑金光再起,红菱更是舞动如风,在两人身前布下层层防御。她敏锐地察觉到,女鬼在硬抗天雷的同时,那滔天的怨气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怨念的深处挣扎。
林九须发皆张,额头青筋暴起,全力维持着法印与天雷的沟通。他同样感受到了女鬼怨魂的异常。那并非力量的衰弱,而是一种……源自核心的动摇?他心中一动,口中咒语不停,但灌注于法印的法力却悄然变化了一丝,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是带上了一丝引而不发的“问心”之意。
“负隅顽抗!”林九目光如电,穿透雷光与怨气的交锋,直视那两点惨绿鬼火,“你生前遭人陷害,含冤而死,死后又被邪术囚禁,精血豢养,沦为他人敛财害命的工具!你心中怨气滔天,恨意难平,这贫道理解!但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滥杀无辜,散播赌煞,惑乱人心!这与当初陷害你、害死你的那些恶人,又有何区别?!”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雷霆的轰鸣与怨魂的尖啸中,竟清晰地传入女鬼的意识深处。
“你口口声声要赌光所有人的命!可你赌的是什么?赌的是你自己的良知!赌的是你最后一点残存的人性!你早已输得精光,只剩下一具被怨毒驱使的空壳!”
“闭嘴!臭道士!你懂什么?!”女鬼怨魂的尖啸陡然拔高,充满了被戳中心事的狂怒与歇斯底里,“这个世界!这个无情无义的世界!好人没好报!坏人享富贵!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只想赢点钱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可他们!他们设局害我!出千骗我!逼得我走投无路!最后……最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无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他们……他们不仅抢光了我的钱,还……还……啊——!”
怨魂周身黑红之气猛地炸开,无数惨死的少女虚影在她身边一闪而逝,充满了被凌辱、被虐杀的痛苦与绝望。那滔天的怨气因为这痛苦的回忆而再次沸腾、暴涨,竟隐隐有将青色雷霆反推回去的趋势!
“就因为世道不公,人心险恶,你就要拉着所有人为你的不幸陪葬吗?!”林九厉声喝道,手中法印青光更盛,引动的雷霆之力也越发狂暴,“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之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家中或许也有等你回去的爹娘!也有嗷嗷待哺的孩儿!你的痛苦是痛苦,他们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无辜?哈哈哈!”女鬼怨魂发出癫狂的笑声,笑声中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凉,“这世上哪有无辜之人?进了赌坊的门,哪个不是抱着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的贪念?贪念就是原罪!他们都该死!都该输!输掉钱财!输掉性命!输掉魂魄!我要让他们尝尝我尝过的滋味!我要让这赌坊,变成真正的地狱!”
她尖啸着,那面摇摇欲坠的怨气盾牌猛地收缩,不再硬抗,而是化作一股粘稠污秽的黑红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带着腐蚀一切、污染一切的恶念,朝着林九和白流苏汹涌扑来!洪流之中,无数虚幻的赌具翻滚碰撞,发出惑乱心智的声响,更有无数输光一切的赌徒虚影在哀嚎中伸出手臂,仿佛要将两人也拖入这无边的赌局地狱!
“小心!这是‘蚀魂赌煞’!”白流苏脸色一变,她能感觉到这污秽洪流中蕴含的可怕力量,不仅能侵蚀肉身,更能污染神魂,勾起人心底最深的贪欲和侥幸,让人沉沦赌海,万劫不复!
她不敢怠慢,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铜钱剑上!原本有些黯淡的铜钱剑瞬间金光暴涨,剑身嗡鸣,一百零八枚铜钱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凛然正气。她脚踏七星步,剑走龙蛇,一道道金色的剑气纵横交错,斩向那汹涌而来的污秽洪流!
嗤嗤嗤——!
金光与黑红煞气碰撞,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剑气虽能斩开煞气,但那煞气仿佛无穷无尽,被斩开后又迅速合拢,并且不断侵蚀、污染着金色的剑光。白流苏只觉得手中的铜钱剑越来越沉重,剑身上的金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一股强烈的、想要放下武器、去赌桌上搏一把的冲动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火雷电,破!”林九见状,左手飞快掐诀,右手法印朝着那污秽洪流猛地一按!
轰!
一道比之前细上许多,却更加凝练、带着破邪诛魔意志的青色雷光从法印中射出,如同利箭般射入洪流中心!
噗!
雷光在污秽洪流中炸开,清出一片短暂的空白,但周围的煞气立刻又填补过来。
“没用的!臭道士!你的雷劈不散这人心之恶!劈不散这世间贪欲!”女鬼怨魂尖啸着,身影在翻滚的煞气中若隐若现,两点鬼火充满了嘲弄,“只要还有人想赌,只要还有人想不劳而获,我的力量就无穷无尽!你们……都得留下来陪我赌!赌你们的命!赌你们的魂!”
她话音未落,那污秽洪流猛地分出一股,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无数赌具和哀嚎面孔构成的鬼爪,带着腥风,狠狠抓向正在全力维持法印的林九!这一爪阴毒刁钻,时机把握得极准,正是林九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
“师兄!”白流苏惊呼,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她正被另一股汹涌的煞气缠住,红菱的光芒在煞气侵蚀下已变得极其微弱。
林九瞳孔一缩,仓促间只能将八卦镜挡在身前,同时身体尽力向侧后方急退!
砰!
鬼爪狠狠拍在八卦镜上!镜面金光狂闪,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镜体上瞬间出现了数道细密的裂纹!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惑乱心神的邪力透过镜面,狠狠撞入林九体内!
“呃!”林九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手中托着的上清五雷斩邪印也一阵晃动,印体上的青光都黯淡了几分。那引动天雷的通道,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天空中翻滚的雷云都为之一滞。
“哈哈哈!臭道士!你的法器破了!你的雷也不灵了!”女鬼怨魂发出得意而疯狂的尖笑,操控着那污秽洪流更加凶猛地扑向两人,“现在,轮到你们来尝尝输光一切的滋味了!”
污秽的洪流如同活物般翻滚,分出数股,化作狰狞的鬼爪、缠绕的锁链、惑人心神的骰子幻影,从四面八方袭向林九和白流苏。屋内阴风怒号,鬼哭狼嚎,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上凝结的冰霜迅速加厚,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的气息。
白流苏的红菱在煞气侵蚀下灵性大损,舞动起来已不复之前的灵动,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她只能凭借精妙的步法和铜钱剑的金光苦苦支撑,但每一次与煞气的碰撞,都让她心神剧震,那股诱人堕落的赌欲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冲击着她的道心。她俏脸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林九的情况更糟。八卦镜受损,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腾,法力运转都出现了滞涩。他强忍着脏腑的灼痛和神魂被邪力侵蚀的眩晕感,右手死死握住光芒黯淡的五雷斩邪印,左手飞快地从腰间布囊中捻出几张紫色的“净心神符”,看也不看便拍在自己胸口和额头。
符箓瞬间燃烧,化作几缕清凉的气息涌入体内,暂时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和入侵的邪力,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但看着眼前汹涌扑来、仿佛无穷无尽的污秽煞气,以及煞气中女鬼怨魂那两点充满嘲弄和恶意的惨绿鬼火,林九的心沉了下去。
这女鬼的怨念之深,执念之强,远超他的预估。尤其是她将自身怨气与世间赌徒的贪欲、侥幸之心相连,使得她的力量几乎有了源源不断的补充。强行对抗,就算能将其打散,恐怕自己和师妹也会付出惨重代价,甚至可能被这蚀魂赌煞污染道心。
“难道……真的只能……”一个念头在林九心中闪过,但随即被他压下。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动用那玉石俱焚的手段。
就在这危急关头,林九的目光扫过土炕角落——那里,阿莲依旧昏迷不醒,阿荣则被三道定身符定住,虽然无法动弹,但那双暗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空中翻腾的女鬼怨魂,眼神中充满了贪婪、渴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林九脑中灵光一闪!
“师妹!护住自身!我来破局!”林九猛地大喝一声,声音中带着一股决绝。
他不再试图引动天雷,反而将大部分法力收回,护住自身心脉。同时,他右手五指如轮,飞快地在五雷斩邪印上虚划,口中念诵的咒语陡然一变,不再是充满杀伐之气的五雷神咒,而是变成了低沉、肃穆,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招魂之音: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庄土地,家宅灶君……吾今差汝,着意搜寻。收魂附体,助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是茅山招魂引魄的安魂咒!林九并非要招谁的魂,而是要以这蕴含天地正气的安魂之音,配合五雷斩邪印残余的雷霆破邪之力,强行冲击那女鬼怨魂被无尽怨念和赌徒执念层层包裹的核心——唤醒她残存的一丝本我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