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广告公司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一股廉价香烟和速溶咖啡混合的味道。苏晚刚把整理好的报销单放在王强桌上，就被他叫住了。
“小苏啊，”王强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小眼睛在苏晚身上转了两圈，“晚上有空吗？跟我去见个客户。”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王强口中的“见客户”，十有八九是酒局。上次她陪他去给一个建材商送合同，对方借着酒劲捏她的手，还是她借口去洗手间才躲开。
“王总，不好意思，”她垂下眼帘，声音尽量平稳，“我晚上要去医院照顾我妈。”
“医院那边请个护工不就行了？”王强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个客户很重要，是做服装代工的，跟陆氏集团都有合作。你机灵点，陪他多喝几杯，这单成了，你的工资我给你涨五百。”
又是陆氏集团。苏晚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指尖泛白。她想起那天在陆氏总部看到的景象，干净明亮的走廊，衣着得体的员工，和这里简直是两个世界。可王强所谓的“合作”，不过是想接对方的代加工订单，连人家的供应链门槛都够不着。
“王总，我真的去不了，”苏晚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我妈的病情刚稳定，离不开人。”
王强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苏晚，你这态度就不对了。年轻人出来工作，要懂得灵活变通。你以为就靠你那点死工资，能负担得起医药费？”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苏晚面前，身上的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那个张总，就是做服装的，你不是学设计的吗？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能给你介绍点活儿。”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怀好意的暗示：“张总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跟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聊聊天。你陪他尽兴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附加服务”这四个字，他没说出口，却像针一样扎进苏晚的耳朵里。
苏晚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假装埋头工作，眼角的余光却都瞟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漠然。
“王总，请您自重。”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咬着牙没让自己退缩，“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陪酒的。如果这份工作需要牺牲这些，那我不干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她从没想过“不干了”——母亲的医药费，父亲的债务，像两条锁链捆着她，让她连辞职的勇气都没有。
但此刻，王强那副油腻的嘴脸，同事们躲闪的目光，还有那句“陪他尽兴”，像一盆脏水兜头浇下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可以忍受加班，可以忍受拖欠工资，可以忍受做那些杂七杂八的私事，但她不能忍受这种侮辱。
王强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硬气起来，愣了几秒后，脸色变得铁青：“苏晚，你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离了你地球不转了？”
“那我也不伺候了。”苏晚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替她宣泄积压已久的委屈。
回到座位收拾东西时，她的手还在抖。前台小妹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晚晚，你真要走啊？王总这人记仇，你以后在这行不好混的。”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包里。那支藏在笔筒里的自动铅笔，几张打印废稿背面的设计草图，还有一张母亲的照片。
收拾到最后，她看到抽屉深处有个小小的铁盒子，打开一看，是大学时得的设计奖证书，红色的封皮已经有些褪色。她指尖拂过上面的烫金字体，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她还有这个。
走出盛世广告公司的大门时，阳光有些刺眼。苏晚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医院不能去，母亲看到她这副样子会担心；回出租屋，又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掏出手机，想给陈瑶打个电话，却又怕听到她担忧的声音，忍不住掉眼泪。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回口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她停下了脚步。橱窗里挂着一件改良旗袍，宝蓝色的缎面上绣着银色的花纹，款式和她昨天刚做好的那件碎布旗袍有几分相似，只是料子更高级，做工更精致。
价签上的数字后面跟着四个零。
苏晚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直到店员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她，才转身离开。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医院的催款短信界面。
没了工作，医药费该怎么办？
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过一个公交站台，广告牌上是陆氏集团旗下时尚品牌的宣传海报。模特穿着简洁大气的风衣，背景是米兰时装周的秀场。
苏晚的目光在海报上停留了很久，指尖无意识地在公交站牌上画着线条——那件风衣的腰线可以再收一点，袖口的弧度可以更柔和些，要是用斜纹棉，会比现在的面料更显质感。
这些念头像条件反射一样冒出来，让她暂时忘了失业的焦虑。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苏晚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男声，“我是陆氏集团法务部的，之前你送过来的合同有点问题，需要你过来一趟补签个字。”
陆氏集团？苏晚愣了一下，才想起是昨天送的那份合同。“现在吗？”
“是的，最好今天下午能过来，不然会影响后续流程。”
挂了电话，苏晚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五味杂陈。刚丢了工作，却要再去一次那个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陆氏集团。”
车子驶离老城区，高楼越来越密集。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觉得刚才跟王强撕破脸，或许不是件坏事。
至少，她没丢掉自己的底线。
就像她藏在衣柜里的设计稿，哪怕暂时见不了光，也必须是干净的，纯粹的，带着她自己的温度。
出租车停在陆氏集团楼下，苏晚付了钱，站在那栋玻璃幕墙大楼前，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衬衫。她不知道，这次回去补签合同，会让她和那个传闻中冷漠禁欲的陆氏总裁，产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而此刻的总裁办公室里，陆时砚正听着秦峰的汇报。
“王强那边，已经按您的意思处理了，他接不到张总的订单，资金链估计撑不过下个月。”秦峰递上一份文件，“还有，苏小姐今天从盛世广告辞职了。”
陆时砚翻着文件的手指顿了顿，抬眸看向窗外：“知道了。”
他没问原因，秦峰也没多说。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办公桌上那张被遗忘的设计废稿上。便签纸上那道修改线，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道劈开阴霾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