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一郎两手抄在袖内,对李四白的问题对答如流:
“回老爷话。孙老板找的多是中等商馆,规模虽不如水野却也不算小”
“据我估计,再有三四天,差不多就能消化了这一船宝货”
“三四天?”
李四白眉眼间露出一丝喜色。金州事务繁杂,他不可能在外久待。但只是四五天的话,他还是耽搁的起的。
“来人,赏明一郎十两银子!”
明一郎喜出望外,噗通一声又跪下叩谢。小猴赶忙拿出银子,一把拍在明一郎的手上,脸上凶神恶煞:
“哼!今天的事,最好烂在你肚子里…”
他可是火并过一群鬼佬的人,脸一黑眼一瞪当真杀气四射。差点把明一郎吓尿,口中赌咒发誓:
“大爷放心,我若泄露半句,定叫雷公劈死…”
李四白微微点头,小猴这才把人送下船去。一旁的赤塔看的云里雾里,此时终于忍不住:发问:
“大人,您打听这事干啥?”
李四白露出狡黠的笑脸:
“赤塔,隔壁的船主是个太监,你敢不敢劫了他?”
“太监?”
赤塔眼睛一亮,立刻兴奋起来:
“我有啥不敢的,只要大人下令,咱就抢他娘的!”
那位说这是有病吧,听说抢太监这么来劲?
其实若是一般海商,赤塔不一定愿意。关键是太监的名声太坏。
本身底子就不干净,加上文官孜孜不倦的泼脏水,太监在大明几乎被视为洪水猛兽一般。贪腐暴虐都是小儿科了,很多百姓甚至相信,太监为了长出牛子,大批食用童男童女的脑子。
赤塔这几年,这种小道消息也没少听,一听说抢太监,跟打了鸡血似的。
眼见人心可用,李四白精神一振,和赤塔商量起如何行动。
此时小猴从外面回来,听两人聊这个也毫不意外,脸上却现出几分担忧:
“大人,孙太监的船比咱们还大,而且船上也有六门火炮,这仗怕是没那么好打…”
李四白深以为然:
“他们的炮虽然差点意思,但他们船大人多,确实不可轻视”
“拿地地图来,咱们商量个万全之策…”
赤塔连忙取出海图,三人围着桌案指指点点。
几人如何谋划暂且不提。金州号出完货物,滞留不走难免惹人生疑。李四白便每日派人登岸,四处采购日本特产。
十七世纪,日本最着名的特产就是金银铜硫磺漆器。别的倒还好说,硫磺和铜对李四白意义重大,正好趁此机会大批采购。
此时日本冶金水平低下。虽然出产大量的铜,却没有自己的铸币。日本大小军阀之间的通用的货币,是产自大明朝的铜钱。
以至于出现铜贱钱贵的怪现象。一枚大明铜钱,可以轻易买到远超自重数倍的铜料。
李四白只需把铜运回金州,制成铜钱就是稳赚不赔。只不过大明此时正步入银本位,铜钱没有多大搞头。之前他没啥兴趣,现在拿来打掩护还是极好的。
连续数日之内,金州号前车马不绝,都是各个商馆过来送铜的。很快就采购了上万斤的铜。
黄铜虽好,但银子对李四白也很重要,收的太多他有点心疼,正琢磨要不要收手呢。小猴闯进来急报:
“大人!孙公公的货出完了!”
啪!
李四白一拍桌子长身而起:
“马上把人都召回来!!”
“整备船只准备出发!”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船员走的都不远。小猴放出烟花火弹,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赶了回来。
最后一批铜锭装进船舱,金州号拔锚升帆,缓缓驶出了长崎港。
这条航线候黑仔跑过十几次,当仁不让的做了领航员。李四白和赤塔则摆弄六分仪和航海钟,时不时校正着自身位置。
三人对着海图讨论不休,不断讨论着孙公公最可能的航线。
离港一夜,前方出现一列群岛,横亘长崎西南,截断了去往中国的水道,正是五岛列岛。
此时东南季风正盛,去往中国的船只,不论是去辽东还是福建,都要在列岛北端绕行。
李四白果断选择这里作为伏击地点。金州号在一处岬角之后停船下锚,守株待兔静待孙公公出现。
水兵们轮流值守,拿着望远镜在桅楼蹲守一夜,大小船只过了不止一艘,却没见大福船的踪迹。
李四白虽然心焦,却也这很正常。虽然孙公公的大宗货物早采买完毕,但难得到异国贸易,逗留一两天玩玩也是人之常情。
他只好命金州号继续潜伏。除了了望手,其他人都躲在舱内活动,甲板桅杆连一盏灯笼都不挂。
到次日刚入夜,手下水兵前来报告:
“大人!东北方有船来了!”
李四白精神一振,起身就往甲板走去。亲自爬上高耸入云的桅杆顶,在半圆的了望台上,候黑仔举着望远镜正凝神观望。
“怎么样,是不是姓孙的?”
李四白心怦怦乱跳,生怕小猴说个不字。
谁料小猴放下望远镜,反手就递给他:
“虽然看不真切,但船身长超过十丈,很可能就是他们…”
李四白大喜!虽然长崎港甚至有二十多丈的大船,但大多都是六七丈的中小尺寸。十丈大船并不多见。抬手接过望远镜,李四白眯眼看了过去。
此时已是六月初,月亮不见踪迹,只有漆黑穹顶点点星光。
圆形的视野中,只能看见几点灯火缓缓移动,正向金州号方向靠近。
大船行进不到盏茶时间,灯光忽然在海面凝定不动。显然是天色已晚,对方也要在这片海域下锚避风。
只不过金州被岬角遮挡,又没有灯火,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被人窥视。
李四白强压着焦躁。举着镜筒子一动不动,一看就是半晌。还好船上有人走动,片刻后终于有人走到风灯之下,一转身刚好把脸孔朝向金州号。
一张脸面白无须,李四白顿时瞳孔一缩,心怦怦乱跳差点蹦出嗓子眼,这不是孙公公是谁?
“小猴,叫兄弟们马上休息,丑时三刻行动!”
两人回到甲板,立刻安排众人上床休息,只等深夜降临。
当航海钟指向一点四十五。李四白亲自摇晃吊床,叫醒手下五十水兵。
众人穿戴整齐饱餐战饭。金州号悄无声息的驶出岬角,缓缓朝远处的灯火驶去。
赤塔站在船头手挽重弓,目光犹如鹰隼,冷冷的扫视着福船。可惜夜幕如铁,风灯昏黄如豆,他只能勉强看清船舶轮廓,却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李四白举着望远镜,看的比他清楚一点。镜头里不但甲板空无一人,就连了望台上也不见人影。不由得面露喜色,心说莫非天助我也?
片刻之后,两船距离拉近到十丈以内。忽然主桅了望台一声哈欠,一个黑影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李四白睚眦欲裂,抬手往虚空一指,轻声喝到:
“赤塔,主桅八丈九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