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能量喷发的狂潮逐渐平息,留下的是更加支离破碎的规则和弥漫的虚无。韦东奕像一块被投入熔炉后又强行淬火的废铁,在冰冷的虚空中漂浮。意识在昏迷与清醒的刀锋上徘徊,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存在根基的剧痛。
【谬误之种】依旧沉寂,裂纹并未弥合,方才强行引动混沌之环的行为似乎让它伤上加伤,那一点刚刚吸收的“悬滞耗散”能量早已消耗殆尽。【纯白奇点】的微芒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仅能勉强维系意识不散。
但 worse than pain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
宇宙级通缉指令已然生效。
他不再仅仅是【观测者】一个目标的猎物,而是成为了整个“律法僵化”趋势下所有执行工具的公共敌人。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遥远的方向,有冰冷的、基于绝对理性的扫描波束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深空;有带着“修剪”意图的尖锐恶意若隐若现;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些更加隐晦、却同样充满敌意的注视——那或许是隶属于“律法”的其他未知执行单元。
他像一个在黑暗森林中点燃了篝火的迷途者,吸引了所有猎食者的目光。
必须移动!必须隐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强行榨取着意识最后的力量,试图感知方向。那副古老的星图在他脑海中闪烁,其中一个相对较近的光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尽管这灯塔可能通往另一个绝地。
他试图校准方向,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极其陌生的空域。
这里不再是旧花园废墟那纯粹的原初混沌,也不再是灰烬维度那充满文明残骸的坟场。这里的空间结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令人不适的“粘稠”感。仿佛宇宙的伤疤在此地溃烂,流淌出冰冷的、拒绝一切生机与变化的脓液。
暗灰色的、如同衰败菌丝般的能量脉络在虚空中蔓延,所过之处,连最基础的粒子运动都变得极其缓慢,趋于停滞。一些扭曲的、仿佛由灰烬和绝望强行粘合而成的畸形造物在菌丝网络中缓缓蠕动,散发出纯粹的空洞与饥饿感。
【熵痕】!
而且是极度浓郁、发生了未知异变的熵痕!
韦东奕心中一凛。他认出了这种力量,这是归墟崩溃后残留的、失控的湮灭意志的体现。但此地的熵痕似乎与他之前遇到的有所不同,它们更加……有序?并非秩序的有序,而是一种走向终极静寂的、死亡般的“结构化”。仿佛熵增的终点并非彻底的热寂混沌,而是一种所有可能性都被耗尽后的、冰冷的、永恒不变的“静滞”状态。
这种“静滞”与归档者的“静滞”有着令人不安的相似性,却又更加原始和绝望。
这里是归墟残余力量与“律法僵化”趋势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形成的某种熵痕歧路?
他怎么会漂流到这种地方?是刚才的爆炸冲击所致?还是那“现实锚点”的残余微尘在暗中影响了他的逃逸方向?
不容他细思,下方菌丝网络中,几头体型庞大、由凝固的绝望和灰烬构成的【熵痕兽】似乎嗅到了他身上那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活性”与“谬误”,缓缓抬起了它们那没有五官、只有吞噬欲望的头颅,无声地咆哮着,搅动起粘稠的熵痕能量,向他包围而来。
它们的力量层级或许不及园丁或归档者,但在这片被熵痕严重侵蚀的区域,它们就是绝对的主宰。以韦东奕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对抗。
就在韦东奕近乎绝望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从这片熵痕歧路的深处传来。
那波动……带着一丝【星火】的气息?带着一丝……文明余烬的辉光?
不是完整的文明回响,而是某种……造物的波动?某种为了在极端环境下保存火种而制造的、此刻却已严重受损、即将彻底熄灭的……方舟的悲鸣?
韦东奕猛地看向波动传来的方向。在那片浓稠的、布满灰色菌丝的虚空深处,他隐约看到了一点极其黯淡的、如同余烬般的金属光泽。
那似乎是……【星尘方舟】的残骸?或者说,是某艘隶属于“星火计划”的、未能成功逃离的飞船?
它怎么会在这里?是被熵痕吞噬后拖拽至此?还是……主动逃入这片绝地,以躲避更可怕的追杀(比如园丁的修剪)?
那微弱的波动中,除了绝望与濒死的悲鸣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甘的坚守?仿佛直到最后一刻,仍在执行着某个未被完全遗忘的初始指令。
【纯白奇点】的微芒,对那波动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
而下方,那几头熵痕兽已经逼近,灰烬构成的利爪撕裂粘稠的空间,带着湮灭一切活性的寒意,抓向韦东奕!
千钧一发!
韦东奕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没有力量对抗熵痕兽,但他或许可以……
他集中起最后的精神,不是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将他体内那一点【纯白奇点】的微芒,以及【谬误之种】沉寂前最后残留的一丝“悖论”特性,化作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鲜明“生命”与“错误”印记的波动,主动射向那艘深陷熵痕的星尘方舟残骸!
他像是在无尽的黑暗死寂中,点亮了一盏微不足道、却特征鲜明的灯!
果然!
那艘本已沉寂的方舟残骸,仿佛被这道同源而又异常的气息惊醒,其内部某个早已瘫痪的系统竟回光返照般做出了反应!
咻——!
一道同样黯淡、却蕴含着某种“秩序场”力量的牵引光束,瞬间跨越虚空,精准地笼罩住韦东奕!
这股力量与周围的熵痕格格不入,立刻引起了熵痕兽更狂暴的反应,但也为韦东奕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牵引光束猛地回缩,拉着韦东奕以极快的速度射向那点余烬般的金属光泽!
几头熵痕兽的利爪擦着韦东奕的残影掠过,撕碎了粘稠的熵痕能量,发出无声的咆哮。
下一刻,天旋地转。
韦东奕重重地摔落在冰冷、扭曲的金属甲板上,周围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金属疲劳断裂的刺耳声响。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舱顶,以及舱壁外那浓得化不开的、蠕动着的灰色熵痕。
他暂时安全了,落在了一艘深陷熵痕歧路的、即将彻底湮灭的星尘方舟残骸内。
但危机远未结束。方舟残骸发出的最后一丝波动和牵引光束,如同在死寂的泥潭中投下了巨石,不仅暴露了他自己,也可能暴露了这艘本已隐藏于此的方舟。
更多的熵痕兽,乃至更可怕的东西,很可能已经被惊动。
而他感受到,在这艘方舟残骸的最深处,似乎还有着什么……微弱的、不同于熵痕的……生命反应?
是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