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外,杀声震天!
吕虔麾下的先锋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对着玉门关的外门发起了疯狂的冲击。巨大的撞车在士兵的推动下,一次又一次地猛撼着包铁的巨大门扇,发出沉闷恐怖的巨响。云梯不断架起,悍不畏死的敌军士兵口衔钢刀,顶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和滚木礌石,拼命向上攀爬。
城头之上,负责守卫的军官按照预定计划,指挥士兵们进行着顽强但逐渐不支的抵抗。箭矢的密度似乎不如预期,滚木礌石也扔得有些犹豫,甚至有一段城墙的守军出现了慌乱后撤的迹象。
这一切,都被城外督战的吕虔看在眼里。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脸上横亘的刀疤在火把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眼中闪烁着嗜血和兴奋的光芒。
“哈哈哈!果然如此!里面的人得手了。儿郎们!加把劲!城门就要破了。第一个杀进玉门关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吕虔挥舞着战刀,厉声狂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举攻克这座坚城,将楚骁的人头献给赵元庚,加官进爵的场景。
在他看来,城头的混乱和抵抗减弱,正是内应成功制造骚乱、甚至可能已经控制了部分城段的证明。他根本没想到,这看似甜美的诱饵之下,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瓮城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火把通明,照得纤毫毕现。那几个被按倒在地的叛军面如死灰,挣扎咒骂着,却被死死堵住了嘴。王校尉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们,所有埋伏士兵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扇厚重的外门和其上的绞盘楼。
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外门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刺耳。
终于,轰隆!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外门终究在持续的猛攻下,门闩断裂,门扇被猛地撞开。
“城门破了!杀进去!”城外响起震天的欢呼和喊杀声,黑压压的敌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入瓮城。
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士兵,脸上带着狂热和贪婪,挥舞着兵刃,直扑向内门。他们似乎已经看到城破后肆意抢掠杀戮的景象。
然而,当他们冲入瓮城中心,却发现内门依旧紧闭,城头上非但没有混乱,反而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守军,冰冷的箭镞在火把下泛着死亡的光芒。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
“不好!中计了!”有经验的老兵发出凄厉的惊呼。
但已经太晚了!
“放箭!”王校尉如同雷霆般的怒吼从上方传来。
嗡——!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同时发射。箭矢如同疾风暴雨般从天而降,密密麻麻,毫无死角地覆盖了整个瓮城。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冲入瓮城的敌军根本无处可躲,瞬间被射倒一大片。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响彻夜空!
“快退!退出去!”后面的敌军惊骇欲绝,想要后退,但更多的人还在疯狂涌入,前后冲撞挤压,顿时乱成一团,成了城墙守军的活靶子。
“千斤闸,落闸!”楚骁冰冷的声音在箭楼上响起。
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猛地砍断绳索。
轰!!!
巨大的、布满铁刺的千斤闸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精准地砸在刚刚被撞开的外门门洞处。
巨响声中,烟尘弥漫,碎石飞溅。刚刚涌入瓮城的数十名敌军,以及正准备涌入的后续部队,瞬间被砸成肉泥。更为可怕的是,这沉重的铁闸彻底断绝了瓮城内敌军的退路,也挡住了外面敌军的进路。
瓮城,彻底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死亡囚笼。
“滚木!礌石!火油!”王校尉的命令接连不断。
早已准备好的守军将士,将满腔的怒火和杀意倾泻而下。巨大的滚木礌石砸下,将挤作一团的敌军砸得骨断筋折。燃烧的火油倾盆而下,瞬间在瓮城内燃起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焦臭的气味和凄厉的惨叫令人作呕。
瓮城内的敌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在绝望中被无情收割。
城外的吕虔眼睁睁看着千斤闸落下,将他的先锋精锐彻底关在了里面,然后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毁灭性打击,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而变得铁青,继而扭曲疯狂。
“楚骁!!!奸贼!无耻!!!”他气得几乎吐血,疯狂地挥舞着战刀,却无可奈何。强攻瓮城失败,损失惨重,士气更是遭受重创。
“将军,退吧!弟兄们死伤太惨重了!”副将死死拉住他的马辔,哀声劝道。
吕虔看着瓮城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听着里面逐渐微弱下去的惨叫,双眼赤红,最终发出一声不甘至极的咆哮:“鸣金!收兵!!”
铛铛铛铛——! 退兵的锣声凄惶地响起,残余的攻城外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
瓮城内的战斗很快结束。除了极少数跪地乞降的,涌入的数百先锋精锐,全军覆没。
城门缓缓开启,士兵们开始清理惨烈的战场,扑灭余火。
楚骁从箭楼上走下,踏过焦黑残破的尸体和凝固的血液,面色冷峻,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战争从来如此残酷。
王校尉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兴奋:“将军,计成了!歼敌至少八百,俘获数十,我军伤亡极小!”
楚骁点点头:“清理干净。降兵单独关押,仔细审讯,看看能掏出什么关于吕虔和朝廷大军的情报。”
“是!”
“李岑呢?”楚骁问道,声音冰冷。
“已经控制住了。”王校尉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瓮城这边信号一起,他家中就有动静,似乎想从后窗逃走,被我们埋伏的人当场拿下。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他递过一个小巧的烟花信号筒。
“哼,还想报信?”楚骁接过信号筒,捏得粉碎,“带他过来,还有那个钱贵,一并带来,就在这瓮城里审。”
很快,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钱贵和虽然被反绑却依旧挺直脊梁、眼神阴鸷的李岑被押到了楚骁面前。浓烈的血腥味和焦臭味让他们脸色更加难看。
楚骁挥挥手,让兵士将钱贵带到一边先行看管,目光落在李岑身上。
“李书记官,或者说…赵元庚的‘惊蛰’,”楚骁的声音在空旷的瓮城里回荡,带着冰冷的嘲讽,“你这惊蛰之雷,听起来动静不小,可惜,劈死的都是你自己人。”
李岑抬起头,脸上竟然没有太多恐惧,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楚骁,你赢了这一阵,又如何?朝廷十万大军已至,狄人磨刀霍霍,你这玉门关,终究是守不住的。我只是先行一步,在下面等你!”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王校尉怒喝。
楚骁却摆了摆手,盯着李岑:“守不守得住,是我的事。但你,还有用。告诉我,除了你和钱贵,还有谁?西州那边,除了张掖,你们还和谁有联系?‘惊蛰’计划,除了里应外合开门,还有什么后手?”
李岑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说吗?”
“你会说的。”楚骁的语气平淡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区别在于,是你自己痛快地说,还是我让你求着说。看看这周围,”他指了指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我有的是时间和方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李岑看着周围那些焦黑扭曲的尸体,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眼神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他咬了咬牙,猛地低下头,似乎想要咬碎什么。
“拦住他。”楚骁厉喝。
旁边的士兵眼疾手快,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撬开他的嘴,果然从牙缝里抠出一颗用蜡封住的细小毒丸。
“想死?没那么容易。”楚骁冷笑,“王将军,交给你们了。我要他知道的一切,但别让他轻易死了。”
“末将领命!”王校尉眼中闪过狠色,一挥手,士兵如同拖死狗一般将挣扎的李岑拖了下去,很快,远处便传来了凄厉绝望的惨叫声,比之前瓮城内的惨叫更令人毛骨悚然。
楚骁面色不变,走向另一边几乎吓瘫的钱贵。
“钱参军,你呢?是想像他一样,还是想给自己换个痛快点的死法?”
钱贵早已崩溃,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我说!我全都说!将军饶命!是李岑逼我的!他拿我贪墨军粮的证据要挟我,让我在物资调度上给他行方便,还让我留意西城门的换防规律,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哦对了!他还…他还让我偷偷记录过陈老先生那边药材的消耗和库存。”
楚骁眼神一凝:“记录药材消耗?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只是说有用…好像…好像是要送给西州那边的人…”
楚骁与走过来的沈燕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寒意。赵元庚不仅要从军事上打压他们,甚至可能想从医药上做文章?是想精准地耗尽他们的救命药材,还是在药材里动手脚?
这条毒蛇,果然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报!将军!潼关最新军情!征西大将军赵锐主力已抵达潼关,正在休整,不日即将西进!另,北部边寨烽火传讯,发现大队狄人骑兵动向,疑似左贤王阿史那贺鲁部,正向我关城方向移动!”
内患刚除,外部的两柄巨锤,已携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来。
楚骁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瓮城,望向城外无边的黑暗。
“来得正好。”
他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传令全军:备战!”
惊蛰已过,真正的暴雨,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