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大捷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以比檄文更迅猛、更狂暴的速度,瞬间燃遍了中原大地。
楚骁,这个名字之前或许只局限于边陲,如今却真正震动了天下。不再是那个凭借险关苦苦支撑的边将,而是以五千疲兵、逆势而上、一举攻克天下雄关潼关的“靖难大将军”!其军事才能和魄力,令人瞠目结舌。
更重要的是潼关的战略意义。它就像一柄抵在京畿咽喉上的尖刀,彻底打破了赵元庚和庞吉试图营造的“大局已定”的假象。通往京城的大门,被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观望的州郡、将领、乃至世家豪强,心态发生了微妙而急剧的变化。
南方临州牧刘琨,不再满足于秘密整军。他率先公开打出“响应靖难、共讨国贼”的旗号,开放粮仓,招募义勇,并传檄周边州郡,隐隐有成为南方勤王力量核心之势。
西北的李朗将军,更是直接撕掉了“勤王”的伪装,将部队改旗易帜为“靖难先锋”,率军东进,兵锋直指潼关方向,意图与楚骁汇合。
各地零星的起义、兵变层出不穷。许多对赵元庚统治不满、或受过慕容家恩惠、或 趁机想在这乱世中搏一把的势力,纷纷趁机而起。虽然规模不大,却如同遍布原野的星火,不断灼烧着朝廷本就脆弱的统治根基。
天下大势,似乎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有利于玉门关的方向倾斜。
然而,巨兽的反扑,也同样凶猛和致命。
京城,太师府密室
庞吉(深泉)看着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苍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冰冷的光芒愈发凝聚。
“潼关…倒是小觑了此子。”他轻轻敲着桌面,声音平缓得可怕,“也好,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太师,各地响应楚骁者甚众,是否…”幕僚小心翼翼地问道。
“乌合之众。”庞吉淡淡道,“临州刘琨,垂垂老矣,不足为虑。李朗,匹夫之勇,孤军深入,是自寻死路。真正麻烦的,是楚骁和他占据的潼关。那里,才是心腹之患。”
他站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地图前:“赵锐那边如何?”
“赵元帅已收拢部队,加固营盘,但似乎…似乎对强攻玉门关有所迟疑。”幕僚回道。
“告诉他,玉门关可以缓一缓。”庞吉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潼关上,“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这里。陛下会下旨,调集京畿三大营、河西、陇右能调动的所有兵马,共计十五万大军,由他统帅,务必在楚骁站稳脚跟之前,夺回潼关!不惜一切代价!”
十五万大军。幕僚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朝廷目前能快速机动的绝大部分精锐了。
“那…京城防务…”
“京城自有老夫坐镇。”庞吉眼中闪过一丝诡光,“另外,给西州的麴文泰去信。告诉他,只要他肯出兵截断楚骁后路,或者攻打玉门关,事成之后,陛下可正式册封他为西州王,世袭罔替,河西之地,亦可商议。”
这是要引狼入室!幕僚心惊胆战,却不敢多言。
“还有,”庞吉的声音愈发阴冷,“启动‘风蚀’最后阶段。让我们的人,在楚骁‘光复’的那些州郡,给我狠狠地闹!屠几个城,嫁祸给他的军队;散播瘟疫;煽动民变;我要让所谓的‘靖难之师’,变成人人恐惧的‘灾星’!”
杀人诛心!这是要用最恶毒的手段,从内部瓦解楚骁的民心基础!
一道道冷酷的命令从太师府发出,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和阴谋网络,开始全力运转,展现出其狰狞的爪牙。
潼关
楚骁站在潼关高大的城墙上,俯瞰着中原大地。关内,士兵们正在紧张地修复工事,清点缴获的巨额粮草军械。攻克潼关的缴获,极大地缓解了玉门关集团的物资匮乏,也让这支疲惫之师得以喘息和补充。
但楚骁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深知,打下潼关容易,守住它,并以此为基础进军京城,难如登天。
“将军,各地响应热烈,但庞吉老贼的反扑恐怕很快就会到来。”韩冲在一旁道,神色凝重。他负责潼关防务整顿,深知此关虽险,但若面对绝对优势兵力的围攻,依然危机重重。
“报!”斥候飞奔而来,“京城方向传来消息,赵锐被任命为平叛大元帅,正调集京畿及周边大军,号称十五万,不日即将兵发潼关!”
十五万!众将闻言,脸色皆是一变。他们如今就算加上潼关降卒和陆续来投的零星义军,总兵力也不足三万,且多为疲兵和新附之众。
“果然来了。”楚骁眼神冰冷,“庞吉这是要倾力一击,将我们扼杀在潼关。”
“将军,是否向玉门关求援?或者让李朗将军加速向我们靠拢?”胡彪问道。
楚骁摇头:“玉门关兵力本就不足,王校尉能守住已属不易。李朗部孤军深入,能否突破沿途阻截尚未可知,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他目光扫过麾下将领:“潼关,必须靠我们自己守住。而且,不能一味死守。”
他指向地图:“赵锐十五万大军,粮草消耗惊人。其补给线漫长,且必经崤山、函谷等险地。韩冲,你带三千精锐,多配弓弩,潜入崤山地区,袭扰其粮道,拖延其进军速度!”
“胡彪,你负责关防,加紧备战!将所有缴获的守城器械充分利用起来!我们要把这潼关,变成吞噬朝廷精锐的绞肉场!”
“另外,”楚骁看向沈燕,“沈姑娘,联络各地义军和响应我们的州郡之事,需加紧进行。不需要他们立刻派兵来援,但要他们在各自地盘制造麻烦,袭击小股官军,散布消息,让赵元庚和庞吉后方不得安宁!”
分派已定,众人凛然遵命。
楚骁独自走到关墙僻静处,望着京城方向。庞吉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这雷霆万钧的反击势头,依然让人窒息。十五万大军,这几乎是一场绝望的防御战。
但他不能退。潼关一失,刚刚燃起的靖难之火就可能被彻底扑灭,各地响应者也会瞬间偃旗息鼓。
他必须在这里,挡住朝廷最凶猛的反扑,为天下人树立起一面不倒的旗帜。
西州
麴文泰看着庞吉使者送来的信件,脸上阴晴不定。西州王的诱惑很大,但他刚刚弑君自立,内部尚未完全平稳,此时出兵,风险极大。
“父亲,庞吉老奸巨猾,此乃驱虎吞狼之计,不可轻信。”其子麴仁杰劝道。
“我知道。”麴文泰沉吟道,“但这也是个机会。玉门关如今空虚,楚骁主力又在潼关…若我们能趁势拿下玉门关,不仅可得实利,日后无论中原谁胜谁负,我西州都有进退之余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告诉庞吉的使者,封王之事,需陛下正式圣旨为先。但我西州愿出兵‘助剿’,请他开放边境粮草通道,并提供军械援助。”
他想的是火中取栗,两头下注。
狄人王庭
贺鲁的伤势稍愈,得知楚骁攻克潼关、中原大乱的消息,独眼中闪烁着嗜血而兴奋的光芒。
“好!乱得好!长生天终于眷顾我了!”他咆哮着,“赵元庚和楚骁狗咬狗,正是我们南下的大好时机!”
“可是大汗,各部首领因为上次的事,还有些…”手下担忧道。
“谁敢不从?!”贺鲁狞笑,“传令下去!集结所有能战的勇士!这一次,我们不打玉门关,绕道河西,直扑中原。我们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夺回属于我们的草场和财富。”
内部的矛盾,被更大的贪婪和外部机遇暂时压制下去。草原的饿狼,再次磨亮了爪牙,窥伺着南方的混乱。
潼关,这座刚刚易主的雄关,尚未享受片刻安宁,便已成为风暴最剧烈的中心。楚骁和他的靖难之师,即将迎来崛起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而在更广阔的棋盘上,巨兽、饿狼、鬣狗…都已嗅着血腥味,露出了獠牙。
星火虽已燎原,但能否燃尽荒草,还是被反扑的巨兽和蜂拥的豺狼所吞噬,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