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谷塬的冲天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仅焚毁了赵元朗大军的粮草辎重,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围城官军的士气之上。谣言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粮草将尽,后路堪忧,靖南军有鬼神相助……恐慌的情绪在底层士卒中无声地滋长。
赵元朗暴跳如雷,连斩了两名看守粮草不力的偏将,却也无法改变粮草短缺的现实。他严令各部缩减用度,并派出更多的兵力四出搜刮,但这在坚壁清野的岭南,收效甚微,反而加剧了与本地残余百姓的对立,使得联军获得了更多隐秘的支持。
龙潜城内,则是另一番景象。破袭成功的捷报传来,军民欢欣鼓舞。楚骁深知,此战虽胜,但根本在于内部稳固。若无坚实的根基,再辉煌的战术胜利也只是昙花一现。他必须加快将“靖南王”这个名号,从一面旗帜,转化为一个真正有效运转的政权机器。
称王建制,绝非仅仅一个名号。楚骁在张掖、程青以及新近投奔的一些原朝廷底层文官的辅佐下,开始着手构建靖南政权的骨架。
· 设官分职: 在原有的军事体系基础上,初步设立“尚书台”(仿古制,总揽政务,由张掖暂领)、“匠作监”(鲁昆主持,升格为与各部平行的技术机构)、“讯息司”(负责情报、监察、对内安保)、“度支司”(管理财政、税收、粮饷)。虽简陋,却标志着从军事联盟向国家机器的转变。
· 律法初立: 颁布《靖南暂约》,废除赵元庚时期部分严刑峻法和苛捐杂税,明确保护农耕、鼓励工商、军功授田等基本政策,以安定民心,吸引流民。
· 整合内部: 正式授予岩鹰及其主要俚人首领靖南政权官职和爵位,将俚人部落地盘纳入郡县制管理(暂由俚人首领兼任地方长官),同时派遣汉人官吏辅助,推行教化,促进俚汉融合。对龙潜城及控制区内的百姓,重新登记户籍,分配无主荒地,发放农具种子,鼓励恢复生产。
经济与军事方面:
· 鼓励生产: 利用缴获和海上贸易所得,向农民提供借贷,恢复因战乱荒废的土地。保护合法商贾,利用江南秘密渠道和海上航线,输入急需的盐铁、药材,输出岭南的特产。
· 军功授田与府兵制深化: 明确规定军功大小对应授予不同数额的田亩,且可免税若干年。阵亡及伤残者,其家眷由王府供养。这使得参军不仅是义务,更成为了改变命运、获取土地的重要途径,极大地激发了士卒的战斗热情。府兵制在控制区内稳步推行,农闲练兵,战时出征,寓兵于农。
· 技术持续革新: 匠作监在鲁昆带领下,分成火炮、火铳、弩机、舟船、筑城等多个作坊,集中攻关。火炮开始尝试标准化部件铸造,以提高产量和维修效率;火铳重点改进发火装置和枪管工艺,提升可靠性与射程;“靖南弩”开始大规模量产,准备逐步替换部分弓手。
这些举措看似繁琐,却如同春雨润物,悄然夯实着靖南王业的根基。一个有别于赵元庚暴政、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新政权雏形,正在战火中孕育、成长。这不仅是军事上的对抗,更是政治制度与民心的争夺。
岭南战局陷入僵持,但天下这盘大棋,却时刻都在变动。
玉门关: 徐穆稳扎稳打,凭借关险和戍卒血战,牢牢挡住了阿史那贺鲁的疯狂进攻。狄人骑兵善于野战,拙于攻坚,在玉门关下碰得头破血流,士气受挫。加之漠南后方不断受到联军死士的袭扰,以及西州大军陈列边境的威慑,阿史那贺鲁的攻势渐显疲态。然而,玉门关戍卒伤亡不小,物资消耗巨大,压力依然沉重。
西州: 世子麴智盛率领五千“铁鹞子”精骑,已悄然出发,踏上千里奔袭的征途。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可能打破平衡的妙招。西州主力则大张旗鼓,频繁调动,做出随时可能东进或南下的姿态,成功吸引了朝廷和狄人部分注意力,为玉门关和岭南减轻了压力。
江南: 程青领导的“互助同盟”在乌鹊岭之战后,虽遭受官府严厉清剿,损失不小,但根基未损,转入更隐蔽的地下活动。他们继续为岭南输送情报、物资和人才,并在各地鼓动反抗,使得江南始终无法成为赵元庚稳定的后方。
朝廷中枢: 赵元庚面对岭南僵局、江南不稳、西州异动、狄人难以尽控的局面,焦头烂额。国库因连年战争和漕运受阻而日益空虚,各地征兵征粮引发的民怨沸腾。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那支正在全速南下的、由他心腹大将率领的虎贲军主力。只要这支绝对精锐投入战场,他相信足以碾碎岭南的一切抵抗。
楚骁站在龙潜城头,目光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投向了北方。他知道,岭南的僵局不会持续太久。虎贲军将至,西州铁骑在奔袭,玉门关在浴血,天下的目光都聚焦于此。下一阶段,将是决定靖南王旗能否真正插稳,乃至挥师北上的关键。
“传令各部,加强戒备,整军备武。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楚骁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出很远,带着一丝凝重,更带着无比的坚定。他亲手打造的基石,将迎接最猛烈的冲击。烽烟北望,决战的气息,已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