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这座扼守南北通道的雄城,此刻已清晰映入靖南军前锋的眼帘。城高池深,旌旗密布,显然守军已严阵以待。张掖勒住战马,远远观察着城防,眉头微蹙。强攻这等坚城,即便有火炮之利,也必然代价惨重。
“伐木立寨,深挖壕沟,将宛城给我围起来!”张掖下令,“派出斥候,探查四周地形及水源。炮队,寻找合适阵地,标定射击诸元,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炮!”
靖南军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开始有条不紊地构筑围城工事,如同一只巨蟒,缓缓缠绕上猎物的身躯。这种沉稳,反而给城内的守军带来了更大的心理压力。
楚骁率中军抵达后,肯定了张掖的策略。“困兽犹斗,何况是人。传令下去,将劝降书信射入城中,告知守军朝廷与狄人盟约之详情,言明我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打开城门者有功。同时,继续广派檄文,让中原百姓皆知赵元庚卖国求荣之实!”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楚骁要的,不仅是宛城这座城池,更是中原的人心。
玉门关外,狄人大营。
左贤王阿史那贺鲁接到了来自王庭的紧急命令,以及关于靖南军已成功渡江、兵围宛城的详细情报。他暴躁地将盛满马奶酒的银碗砸在地上。
“楚骁!他竟敢过江!”阿史那贺鲁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帐内来回踱步,“麴智盛这小子像块啃不动的骨头,玉门关久攻不下,如今南边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他麾下的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主张继续猛攻玉门关,先拿下西州;有人则认为靖南威胁更大,应分兵南下,趁其立足未稳,与朝廷军队前后夹击。
秃发乌孤阴恻恻地开口:“左贤王,大可汗之意,是让我们牵制西州,并‘视情况’南下。如今楚骁主力已深入中原,其后路空虚,江南亦是不稳。若我军能派出一支偏师,绕过西州防线,直插其腹背,或可断其粮道,甚至与朝廷军合围楚骁于江北!此乃奇功一件!”
阿史那贺鲁眼神闪烁,显然动了心。一直啃玉门关这块硬骨头,损兵折将,若能南下取得突破,无疑能大大提升他在王庭的威望和话语权。
“好!”他下定决心,“秃发乌孤,本王与你精骑两万,再配你五千辅兵!你立刻南下,绕道陇西,走羌人故道,给我插入楚骁背后!搅他个天翻地覆!”
“末将领命!”秃发乌孤大喜过望。
很快,一支由两万五千狄人组成的骑兵部队,悄然离开了玉门关外的围城大营,如同一条毒蛇,向着东南方向潜行而去。他们的目标,正是靖南军看似稳固,实则因快速突进而显得漫长的后勤线,以及兵力相对空虚的江南地区。
玉门关的压力,因此而骤然一轻。城头的麴智盛敏锐地察觉到了狄人攻势的减弱和营地的异常调动。
“狄人分兵了?”他心中凛然,“是去了南方?楚骁兄,你那边压力恐怕要大了……”他立刻下令,加强戒备,同时派出最精锐的斥候,尝试尾随探查狄人偏师的具体动向。
宛城围城已三日。劝降信如石沉大海,城内守军显然打算负隅顽抗。朝廷的援军似乎也在集结,试探性的接触战在宛城外围发生过几次,均被靖南军击退。
楚骁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拖延日久,一旦朝廷援军大至,或是狄人偏师赶到,局势将瞬间逆转。
“看来,不用霹雳手段,显不了菩萨心肠。”楚骁目光冷峻,“传令!明日辰时,总攻开始!”
翌日,辰时。
朝阳刚刚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宛城高大的城墙上。然而,这宁静很快被打破。
“炮队!目标,宛城东门及两侧城墙!三轮急速射!放!”张掖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部署在城外数个高地上的三十余门“龙吟”火炮,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轰!轰!轰!轰——!!”
黑色的铁弹和拖着烟迹的开花弹,如同死神掷出的骰子,呼啸着砸向宛城东面防线!实心弹重重撞击在包砖的城墙上,砖石碎裂,粉尘弥漫;开花弹则在城头或半空炸响,破片四射,守军惨叫着倒下!
三轮炮击过后,东门楼已然坍塌小半,两侧城墙也出现了数处明显的破损和裂缝。
“神机营!推进至百步,压制城头守军!”岩鹰怒吼。
两个都的神机铳手在刀盾兵掩护下,快速前出,排成三列横队,对准城头冒头的守军进行了轮番齐射!砰砰的铳声连绵不绝,硝烟弥漫,铅弹打得垛口碎屑纷飞,守军的弓弩手被压制得难以抬头。
“先登营!架云梯!攻城队,撞击城门!”张掖再次下令。
早已等待多时的先登营死士和攻城部队,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无数的云梯被架起,敢死之士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巨大的攻城槌在盾车掩护下,一下下撞击着包裹铁皮的沉重城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城头守军也拼死抵抗,滚木擂石如雨落下,烧沸的金汁散发着恶臭倾泻,箭矢从射击孔中不断射出。不断有靖南士兵从云梯上被砸落,或是倒在冲锋的路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城墙根部的土地。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楚骁在中军望楼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血肉磨盘。战争,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就在这时——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脸上带着惊惶,“王上!紧急军情!西北方向发现大队狄人骑兵,人数逾万,打着阿史那贺鲁的旗号,已突破我军外围游骑,正直奔我军侧后粮道而来!”
帐内众将闻言,脸色皆是一变!狄人来得太快了。
楚骁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冷意。
“终于来了!传令后军,依第二预案,结阵防御,务必挡住狄骑!前军,加紧攻城!今日之内,必须拿下宛城!”
他知道,这是危机,也是机遇。若能速克宛城,则后方稳固,可专心对付狄骑;若攻城受挫,则腹背受敌,万事皆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宛城东门。胜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