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灼人的热气渐次收敛,化作温存的余晖,为天枢城镀上一层暖金。位于元首府与丞相府之间那片共享的园圃,此刻迎来了它一日中最热闹的时辰。
这园圃并非寻常花苑,其格局暗合格物之理。一畦畦菜地整齐划一,灌溉用的竹管依地势高低串联,利用虹吸原理将清水精准送达每一株作物。圃中既有来自中原的青葱、菘菜,亦有南洋特色的硕大木瓜、饱满的菠萝,甚至还有几株从西洋商船带来的、挂着奇异浆果的灌木,俨然一处微缩的“万国植物苑”。
东方墨与李恪几乎是同时到达,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他们并未寒暄政务,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些长势喜人的瓜果上。
“弘毅,你看这‘西洋醋栗’,格物院言其耐旱抗虫,果味独特,若能在南溟洲推广,或可添一稳定食源。” 东方墨俯身观察着一株挂满红绿浆果的灌木,指尖轻触叶片,感受其质地。
李恪点头,顺手调整了一下旁边一根略微歪斜的竹制导水管,接口道:“元首所见极是。其植株低矮,不与主粮争地,且塔雅言其风味,颇合南洋土人口味,利于‘融土’之策。只是这采摘需讲究时辰,过早则酸涩,过晚则落果……” 两位掌控华胥方向的巨头,此刻如同老农般探讨着作物的习性,言语间却依旧关乎国策民生。
另一边,青鸾与塔雅则领着孩子们融入了收获的喜悦。
“曦儿,采那串紫得发黑的,阳光晒得最足,味道定然最佳。” 青鸾指着葡萄架,她虽未动用“知微见着”的境界,但那份武者对事物本质的敏锐洞察,用在挑选果实上同样精准无比。
东方曦应了一声,足尖在松软的土垄上轻轻一点,身姿翩若惊鸿,左手在架子上方一搭借力,右手已灵巧地剪下那串最饱满的葡萄,动作干净利落,不带起一丝尘土,稳稳落地。她将葡萄放入篮中,脸上带着收获的满足。
塔雅则领着李安宁,在菠萝田里边走边看。“安宁,你闻,这浓郁的甜香,便是它成熟的标志。用手轻拍,声音沉闷充实,便是果肉紧实多汁。” 她耐心传授着经验,声音温柔。李安宁细心聆听,俯身挑选,她动作优雅,指尖拂过菠萝粗糙的外皮,感受其下蕴藏的甜美,内力自然而然地流转于指尖,能细微感知到果实的成熟度,所选皆是上品。
而李承业则跟着东方启,负责木瓜树下那片区域。
“启兄,你看这个如何?个头够大!”李承业指着一个硕大的青木瓜,跃跃欲试。
东方启微微一笑,伸手在那木瓜上轻轻一按,摇头道:“承业,此果虽大,但触之坚硬,回声空荡,内里尚未转糖,摘下也只能做菜,失了鲜果风味。要选这种,”他引着李承业的手触摸另一个略小、但表皮泛着柔和黄晕的木瓜,“触之微软,有弹性,闻之有清香,方是恰到好处。”
李承业仔细感受,恍然道:“原来如此!格物之理,竟也藏在这瓜果之中!”他本是聪颖之人,一点即透,立刻学着东方启的样子,认真挑选起来。
不多时,各色鲜果便装满了几个藤篮。众人寻了园圃旁凉亭坐下,石桌上很快摆满了晶莹的葡萄、切好的金黄菠萝、清甜的木瓜,还有那新奇的红绿醋栗。
东方墨拈起一颗醋栗端详,并未立刻品尝,而是对李恪笑道:“弘毅,记得当年在长安,你我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在这南海之滨,悠然品尝来自万里之外的果实?”
李恪喟然一叹,目光掠过亭外生机勃勃的园圃,望向更远方隐约可见的海平面:“是啊,长安……如今想来,竟似前尘旧梦。有时午夜梦回,仍是太极宫的飞檐斗拱,醒来却闻南海潮声。幸得元首引领,方能于此开辟新天,见识这世界的广阔与奇妙。”
青鸾将一片菠萝递给塔雅,接口道:“旧梦虽美,却多桎梏。我倒觉得,如今这般,凭自身之力,于这天地间开辟家园,看着孩子们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成长,比那宫阙重重、步履维艰的日子,要痛快得多!” 她言语间自带一股飒爽豪情。
塔雅含笑点头,挽住青鸾的手臂:“姐姐说的是。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天高海阔,心也随之自在。看着安宁和业儿他们,既能习得中原文明的博大精深,又能领略南洋风物的热情烂漫,更能接触到西洋的新奇事物,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孩子们听着长辈的交谈,虽不完全理解其中深意,却能感受到那份开拓者的自豪与超脱往昔的释然。东方启沉稳地为大家分着水果,东方曦好奇地品尝着醋栗,被酸得眯起了眼睛,李安宁则细心地为弟弟擦去嘴角的果汁。
夕阳的余晖将凉亭内众人的身影拉长,融合在一起。瓜果的清甜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着轻松的笑语与偶尔关于作物生长、异域风物的探讨。这园圃小聚,不仅收获了自然的馈赠,更维系着两家人深厚的情谊,成为他们在这波澜壮阔的开拓事业中,一处温暖而坚实的心灵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