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县政府门口的公告栏上,就贴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通告。
通告的内容,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水潭,瞬间在清河县的商圈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鸿运运输队老板马德彪,一夜没睡。
他车队里最好的几个司机,昨天联合起来递了辞职信。
更要命的是,县里最大的几个厂矿,都打电话来,委婉地表示要暂停和他公司的合作。
理由很简单,怕用了他的车,连带着自己的名声都臭了。
车队停一天,人吃马嚼,光是亏损就够他肉疼半天。
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他的鸿运运输队就得关门大吉。
他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吴有钱那个老王八蛋,说得倒轻巧,耗着!
他吴有钱家底厚,耗得起,自己呢?自己拿什么耗?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他老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当家的!出大事了!县政府门口贴了新告示!”
他老婆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说,马德彪手里的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联合社未来三年的独家运输业务!
捐款总额最高者得!
这几个字,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子。
他比谁都清楚联合社的潜力。
那是覆盖全县农工商的庞然大物!
一旦搞起来,光是每年往外运送山货、土特产,往县里运送生产物资,这里面的运输量得有多大?
这哪里是生意,这简直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矿!
他之前捐八百块,就是想花最小的成本,买一张联合社的入场券。
可现在,姚和韵和那个姓李的小子,把规矩改了!
入场券变成了拍卖品,价高者得!
去他娘的同盟!去他娘的吴有钱!
马德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站起来,把桌上的烟灰缸一把扫到地上,对着老婆吼道:“快!去银行!把我们家所有能动的钱,全都取出来!一分不留!”
他老婆吓了一跳,“当家的,你这是要.......”
“老子要去捐款!”马德彪抓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冲,“晚了,连汤都喝不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河县大大小小的老板们,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前一天还在茶楼里义愤填膺,信誓旦旦要和吴有钱共进退的商人们,此刻心里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剧烈的倾斜。
清河纺织厂的厂长王富贵,看着车间里稀稀拉拉的女工,再想想通告上的“独家经销权”,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糊涂啊!我怎么就信了吴有钱那个老狐狸的鬼话!”
他再也坐不住了,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财务室。
县政府的捐款办公室,今天格外“热闹”。
办公室不大,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会计和两个年轻的办事员。
往日里这里门可罗雀,可今天,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马德彪,他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
“同志!我捐款!追加捐款!”他把布包打开,里面全是捆得整整齐齐的钞票,“这是五万!我个人,代表鸿运运输队,再捐五万块!”
老会计推了推老花镜,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拿出账本。
“姓名。”
“马德彪!”
“捐款金额。”
“五万!不对,是五万零八百!”马德彪特意把之前的八百也加上了。
老会计点点头,提笔在账本上写下,“马德彪,追加捐款五万元整。
合计:伍万零捌佰元整。”
字写得一丝不苟。
马德彪刚松了口气,办公室的门又被撞开了。
纺织厂厂长王富贵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箱子的工人。
“我捐!我捐六万!”王富贵指着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现金!六万块!”
马德彪的脸瞬间就绿了。
“王富贵!你他娘的不讲究!”
“马德彪,你放屁!谁跟你讲究!这叫为灾区人民做贡献,能者多劳!”王富贵梗着脖子回敬道。
两人正吵着,门口又涌进来好几个人。
“我捐七万!”
“都让开!老子捐八万!”
“八万算个屁!我出十万!”
.......
场面一度失控。
前几天还对姚和韵哭穷,说资金周转不开,说工人要吃饭的老板们,此刻像是生怕钱花不出去一样,一个个红着眼睛,挥舞着钞票,把小小的捐款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
那场景,不像是在捐款,倒像是在菜市场抢一颗绝世白菜,充满了荒诞又滑稽的喜感。
老会计依旧不紧不慢地记着账,旁边的办事员则忙着清点现金。那钱,一摞一摞地堆在墙角,很快就垒起了半人多高。
姚和韵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和李默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楼下这场闹剧。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气的,是激动的。
短短一个上午,捐款总额就从不到十万,一路飙升,突破了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
数字还在疯狂地往上涨。
“贤侄啊.......”姚和韵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我.......我感觉像在做梦。”
他从政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魔幻的景象。
李默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姚叔,你看到的不是钱,是人性。
有利则聚,无利则散!
给他们一根骨头,他们就会抢得比谁都凶。”
吴有钱是在中午才得到消息的。
给他报信的是他安插在县政府的一个远房亲戚。
当他听到马德彪、王富贵那帮人像疯了一样去捐款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坐在他那张宽大的红木太师椅上,手里的紫砂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反了!都反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这帮蠢货怎么就看不清形势?
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姚和韵画的大饼给骗了?
他抓起电话,挨个给那几个带头叛变的人打了过去。
第一个打给马德彪。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对面传来马德彪略带得意的声音:“喂?哪位啊?”
“我,吴有钱!”吴有钱压着火气,“马德彪你什么意思?我们昨天在茶楼说好的话,你当放屁了?”
“哦,是吴老板啊。”马德彪的语气不咸不淡,“什么说好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姚县长号召我们为灾区人民献爱心,我马德彪作为清河县的一份子,理应积极响应。
吴老板,你可别给我扣帽子啊,我担待不起。”
说完,不等吴有钱再开口,直接挂了电话。
吴有钱气得差点把电话机砸了。
他又打给王富贵,结果还是一样,对方不是打哈哈,就是直接装傻。
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同盟,已经土崩瓦解。
不,或许从一开始,那个同盟就不存在,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笑话。
窗外,县政府门口的鞭炮声隐隐传来。
那是县里在庆祝捐款数额突破五十万大关。
那鞭炮声每一个响动,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吴有钱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短短三天不到!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