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的空气,依旧沉重,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与墨水气息。
魏东来已被带走,留下的是一地狼藉与即将翻天覆地的政治旋涡。
陈克清沉默地坐在主位,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报告与文件上。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魏东来的倒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这张庞大关系网背后的利益纠葛与权力博弈。
这需要铁腕,更需要智慧。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那道清瘦的身影。
李默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种超然物外的淡定,让陈克清感到一丝寒意。这个少年,他究竟看到了多远?他又布局了多深?
一位身穿军装,肩扛大校的军区保卫部部长收起电话,向陈克清汇报:“陈市长,南山矿场所有参与盗采人员已全部控制,稀土原矿石也已清点封存,并开始转运。
魏东来本人已被移交军方专案组,他的供词正在整理中。
根据目前的进展,此案的涉案金额与人员,远超我们的预估。”
陈克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他心里清楚,军方插手,意味着此案的性质已达到最高层级。魏东来,注定是无法翻身了。
待军区保卫部部长离去,陈克清才缓缓起身,踱步到李默面前。姚和韵与张卫国也随即靠拢,屏住呼吸。
他们知道,市长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寻常。
“李默,此番多亏了你。”陈克清的语气少了几分官腔,多了几分真诚。
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大的手笔,这样精密的计算,竟出自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年轻人之手。
李默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居功,也没有谦虚。
陈克清沉吟片刻,语气变得郑重:“李默,你这样的才华,不该埋没于县城。
我这里有一摊子事,正是缺人的时候。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省里举荐你,先到市委市政府的办公室来,以特招的形式,负责一些专项工作。
你可以不用有任何顾虑,市里会给予你最大的自由度和最好的待遇。
等你镀了金,再进一步深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即便是入京入沪,也是指日可待。”
这番话,无疑是抛出了一根通天藤蔓。
特招入市委市政府,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仕途起点。
更何况,这背后还有陈克清这棵大树的鼎力支持,直言未来可期,入京入沪都不在话下。
姚和韵听得心脏狂跳。
他自己熬了大半辈子,才熬到清河县长的位置,而李默,一个少年,竟然能得到市长如此高的评价和许诺。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默,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他多希望李默能抓住这个机会,一飞冲天。
张卫国同样眼神微亮,他早知李默不凡,但陈克清的邀请,却仍让他感到震惊。
他本以为李默会在他的庇护下慢慢成长,却没想到市长会直接抛出橄榄枝。
这固然是好事,可又有些出乎意料。
然而,李默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少年郎只是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激动与惊喜,反倒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陈市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李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清风拂过,“不过,我志不在此。
我这个人,散漫惯了,不喜欢受约束。
在市委市政府工作,责任重大,条条框框太多,恐怕不太适合我。”
此言一出,接待室里瞬间陷入死寂。
姚和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涨红,想说什么,却又被李默那淡定的眼神堵了回去。
张卫国则眼神复杂,他欣赏李默的特立独行,却也为他放弃如此良机而感到可惜。
陈克清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见过无数人为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机会挤破头,却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他这个市长的邀请。
失望自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逍遥闲散?”陈克清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李默你可知,多少人想要的逍遥,却终究活成了‘身不由己’?只因为他们没有实质性的权利在手!!!”
“身不由己,往往是心不由己。”李默不置可否,目光投向窗外蒙蒙亮的晨光,语气多了一丝感慨,“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至于那些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陈克清静静地看了李默半晌,终于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罢、罢、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强求不得。
不过,此门为你永远敞开。
如果你哪天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你这个人情,我陈克清记下了。”
他转过身,又对张卫国拱了拱手,神色比之前更加郑重:“张卫国这次的事,不能再说你用人情。
反倒是我,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算上去年那次山药的救命之恩,我陈克清今生欠你两个大人情了。
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张卫国哈哈一笑,内心别提有多激动了,笑容和煦:“好的陈市长,不过话也说回来嘛。
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谈什么人情不人情。”
张卫国简单客气了一下。
大家心里面全部都明白的。
最后,陈克清目光落在姚和韵身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嘉许。
“姚和韵,这次你立了大功。
后续魏东来的案子,你还要继续配合专案组。
清河县那边,好好把‘希望大街’工程复工,把那些烂尾工程都理顺了。
同时,清宁新区那个项目,要抓紧推进。
等清宁新区成功运行起来,这会是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
到时候,你这个县长,恐怕就得换个地方做了。”
姚和韵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他知道,市长这是在许诺他升迁了!而且是凭借自己的政绩,光明正大的升迁。
没有哪个当官的,不为这种事情激动的!
姚和韵心理素质都算是极佳的了,没有当场昏过去都算是好看的了。
只见老姚激动得嘴唇哆嗦,一个立正,用力敬礼:“请市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李默在旁边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对于陈克清的承诺,他只是笑而不语。
他知道,陈克清此番对他和姚和韵的承诺,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这份政治投资,陈克清是会兑现的。
毕竟,在见识到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后,陈克清已经将他视为了值得拉拢,甚至不惜付出代价的盟友。
而姚和韵作为他的追随者,自然也会得到陈克清的额外照顾。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你们也该回去了。
后续会有专人跟进,你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处理事情的处理事情。”陈克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走出指挥部大门,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三人身上,带着一丝温暖。
姚和韵感觉自己的双腿还有些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指挥部大楼,再看向身边的李默,心中五味杂陈。
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李默,自己会面临怎样的绝境。
更无法想象,这个少年究竟是如何做到,在短短数日内,将安丰县的土皇帝彻底拉下马。
这份能力,这份心智,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上车后,姚和韵依旧处于震撼与兴奋之中。
他原本以为,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让魏东来吃点苦头,却没想到,李默直接将对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张卫国坐在副驾驶,回头看了看李默,眼神中满是欣赏:“小老弟,你刚才拒绝陈市长的邀请,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能给出那样的条件,说明可是真心看重你啊。”
李默只是淡然地回应:“各有各的道,我喜欢走我的独木桥,他们有他们的康庄大道,互不相干。”
姚和韵坐在后座,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他对李默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
李默的境界,显然已经超越了他们这些身处官场的人。
他追求的,不是权力,不是名利,而是更深层次的自由与自我实现。
他暗自庆幸,自己能与李默绑在一起。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他甚至感到一丝庆幸,李默没有答应陈市长的邀请,这样,李默还能继续留在清河县,继续辅佐他,而他姚和韵,也能在李默的指引下,走得更远。
陈克清看着他们远去的车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知道,李默这少年,是条真龙,不是池中物。
此番拒绝,固然可惜,但也更凸显了他的不凡。今日李默不愿入仕,但未来谁又说得准?
陈克清相信,他们迟早会再次打交道。
因为,李默最后那句话——“这张网,才刚刚开始撒…魏东来只是浮在水面的一条小鱼,他背后,还有更大的鲨鱼!”
——始终在他耳边回荡。他有预感,他与李默之间的故事,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