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空之上，罡风如刀，将云海切割成无数碎片。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远古的呜咽，仿佛这片苍穹也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两道身影却在这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悠然自得，狂暴的气流在距离他们三尺之外便悄然消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片天地隔成了两个世界。
莫离灰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衣襟上绣着的金线火凤在阳光下流转着夺目的光彩，每一根羽毛都仿佛要振翅飞出。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在下巴处凝成一颗晶莹的酒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怎么样？我找的这小子不错吧？”莫离随手抹去酒渍，粗糙的指腹在下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眼中跳动着兴奋的火光，瞳孔深处似有岩浆在翻滚。他手腕一翻，酒葫芦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葫芦底部刻着的古老符文若隐若现，“三千年了，总算让我等到一个像样的。这三千年来我走遍九州四海，见过所谓的天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在他身旁，隐仙老道盘腿坐在一朵凝实的云气上，那云朵呈现出罕见的紫金色，边缘处有细小的电光闪烁。脏兮兮的道袍随风飘动，露出下面一双沾满泥垢的草鞋，鞋尖处还沾着几片枯萎的灵药叶片。他灰白的头发乱如鸟巢，发梢还挂着几根不知从哪沾来的枯草，随着气流轻轻摆动。听到莫离的问话，老道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瓜子，那瓜子壳上竟天然生长着玄奥的纹路。他指尖轻轻一捻，瓜子壳便整齐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泛着淡淡灵光的果仁。
“确实是个好苗子。”老道眯起眼睛，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芒，那光芒转瞬即逝，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震。他的目光穿透层层云海，追随着远处已经变成几个小黑点的身影，视线所及之处，云气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不过...”
“不过什么？”莫离眉头一挑，赤红的眉毛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周围的温度瞬间升高了几分。他手中的酒葫芦无意识地收紧，葫芦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又很快自行修复。
老道将瓜子仁丢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每一口都仿佛在品味某种深奥的道理：“他身上变数太多。”他伸出三根脏兮兮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不知名的草药残渣，“噬灵根、万劫不灭体，还有那诡异的寂灭之力...”老道突然压低声音，周围的云气随之凝固，“这些都不是寻常机缘能得到的，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他说完这句话，天空突然暗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投来一瞥。
云海在他们脚下翻腾，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那些阴影扭曲变形，隐约形成各种怪异的图案。莫离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云气都微微颤动，远处的几只仙鹤惊慌失措地改变了飞行方向：“正因为如此，他才有可能对抗归墟触手！”他一把抓住老道的肩膀，五根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老道的道袍上留下五个焦黑的指印，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你可知道，他体内的寂灭之力，与归墟触手的湮灭属性正好相克！这是天意！”
老道肩膀一抖，道袍上突然浮现出阴阳鱼图案，巧妙地卸开了莫离的手劲。他拍了拍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些焦黑的指印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最终消散于无形。他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脸上的皱纹仿佛一瞬间加深了许多：“说到归墟触手...”他干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轨迹，指尖所过之处留下金色的残影，云气随之凝聚成一幅东海地图，图中海浪翻滚，隐约能听到潮汐的声音，“最近封印松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上个月我路过东海归墟，已经能听到那些东西在海底发出的低语。”他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凝重，袖口无风自动。
莫离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凝视着云图上那个不断扭曲的黑点，那是归墟所在的位置，黑点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万年之期将至，”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年神魔大战留下的封印已经千疮百孔。那些东西一旦突破封印...”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远处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血红色的天空，又很快合拢。
一阵带着咸腥味的风从东方吹来，卷起老道宽大的袖袍。他袖中飞出一串符箓，在空中燃烧成灰烬，那股不祥的气息才被驱散。老道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其中一颗金牙上刻着细小的符文：“说起来，你潜伏在天衍宗这些年，就找到凌绝这么一个苗子？该不会是整天躲在炼丹房里偷喝酒吧？”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但眼中的凝重并未消散。
“放屁！”莫炎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赤红的瞳孔中似有火焰在跳动，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脚下的云气开始蒸发，“你以为天人之选是街边的大白菜？”他掰着手指数道，每说一点，指尖就冒出一簇小火苗，“凌绝的根骨是千年难遇的‘九窍玲珑体’，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修炼的万动不灭体已小成，悟性能在三个月内参透《太虚剑典》，等他修至大乘境，便传与他《太虚剑典》，再激活他九窍玲珑体，他的心性更是...”莫离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老道，两人之间的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大道运。我暗中观察过他三年，每次濒临绝境，必有转机。就像上次在幽冥谷，明明已经...”
老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中的瓜子壳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幅微型星图，图中星辰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运行：“这倒是。能从葬星古原活着出来，还能顿悟一瞬的无上规则，不是常人能办到的...”他忽然抬头，眼中精光暴涨，浑浊的眼白瞬间变得清澈透明。
莫离意味深长地说，手指无意识地在酒葫芦上敲击出古老的节奏，“他比当年的寂灭天尊悟出规则之力还要早。”他说完这句话，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仿佛触犯了某种禁忌。
莫离一口酒喷向那闷雷，不屑道：“叫什么叫，我们闲谈几句八卦，招你惹你了？”
那声闷雷滚向天边，消逝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云层下方，一群仙鹤排成一线飞过，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那些仙鹤的羽毛上沾染着淡淡的金光，显然不是凡物。
老道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那油纸竟然是用罕见的龙鳞炼制而成，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芒。他慢悠悠地打开，露出里面几块发黑的腊肉，肉块表面凝结着细小的结晶：“尝尝？东海蛟龙肉，我蹲了三个月才猎到的。那条蛟龙已经快要化成真龙了，肉质特别劲道。”
莫离嫌弃地皱起鼻子，鼻翼两侧浮现出细小的火星：“你这老东西，能不能讲究点？”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一块塞进嘴里，牙齿咬下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肉块中渗出金色的油脂，“嗯...确实不错。对了，你那边进展得如何？”
隐仙老道得意地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几粒瓜子屑从胡须间簌簌落下，在半空中化作细小的符箓消散：“老道我这些年可没闲着。”他神秘地眨眨眼，左眼瞳孔突然变成纯粹的银色，手指在云气上一抹，显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周围环绕着不同颜色的灵气光环，“除了凌绝的曙天盟这支明面上的力量，我还暗中培养了一支奇兵。”人影中有一个特别清晰，那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面具上的纹路在不断变化，仿佛活物，“关键时刻，他们会在暗中策应。”
莫离盯着那个面具人看了许久，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周围的云气被他吸入鼻腔，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你竟然找到了‘青铜鬼面’的传人？那个能窥见命运长河的古老传承？”
“嘘——”老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图随即消散，但空气中残留的信息仍让周围的灵气产生细微的波动，“天机不可泄露。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他说着，从耳朵后面取出一只正在结茧的灵虫，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
莫离摇摇头，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酒液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映照出他眼中深藏的忧虑：“希望如此吧。归墟触手的可怕，你我都清楚。”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万年前那场大战，战至最后，我师尊‘炎帝’就是被一条触手贯穿胸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口，那里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连神魂都没能逃出来。那触手上的吸盘...每个都长着一张半人半兽脸...”
老道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脏兮兮的道袍袖口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手腕——那绷带已经发黄，隐约能看到下面渗出的黑色血迹。绷带的结法很特殊，形成一个镇压邪祟的符印。
“对了，有件事得提醒你。”老道突然正色道，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每一道皱纹里似乎都藏着无数秘密，“曙天盟那个叫白芷的女娃，可能有问题，你要盯紧了。”
“白芷？”莫炎皱眉回忆，额头上浮现出细小的火焰纹路，“那个药毒双修的丫头？上次见她时，还在用毒虫吓唬凌绝来着。我记得她豢养的那只七心海棠蛊确实有点门道。”
“不是七心海棠蛊的问题，”隐仙老道从耳朵后面摸出一只碧绿的小虫，那小虫背上天然长着一张人脸图案，“我暗中观察过很久，她身上有时会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息，极弱，可以忽略不计。”小虫在他掌心不安地扭动，突然张开翅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复眼，“很微弱，但瞒不过我的‘谛听虫’。”他压低声音，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是被什么东西...寄生或者标记了。那种感觉...很像归墟的气息，但又有些不同。”
莫炎面色骤变，手中的酒葫芦突然燃起赤红火焰，葫芦表面的符文全部亮起：“你确定？如果可能会是归墟的爪牙，那凌绝他们...”
“十之八九。”老道沉声道，将小虫收回耳后，那小虫消失前发出刺耳的尖啸，“而她她自己可能都不知情，她可能被植入了某种标识，那标识很隐晦，好像与空间与所有的气息都融合在了一起。”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正是凌绝一行人离去的方位，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星图，“我怀疑，除了明面上的魔宗、星陨宗这些马前卒，归墟那边可能已经开始布局暗手了。那些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
云层突然剧烈翻涌，一道闪电在不远处劈落，将一片云海染成紫色。莫炎眼中的火焰渐渐平息，但声音却冷得像冰：“我会留意的。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他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上布满裂痕，却依然能清晰地照出人影，“我会让‘炎影’暗中监视。”
老道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酒囊，酒囊上绣着的符文已经磨损得几乎看不见：“来，尝尝这个！西漠‘醉仙楼’的百年陈酿，我顺...借来的。”他眨了眨眼，酒囊开口处突然浮现一个小小的偷字，又很快消失。
莫离与他碰了碰酒器，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入喉，竟化作一条火龙在经脉中游走，在他皮肤表面形成清晰的龙纹。“痛快！”他畅快地长舒一口气，白雾从鼻孔中喷出，在空中形成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好酒！这起码有两百年份了！”
“说起来，”莫炎抹了抹嘴，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眼中的火焰变成了温暖的橙色，“凌绝和那个蓝丫头的事，你怎么看？我听说他们在古原里可是同生共死过。那丫头为了救他，差点把一身精血都耗干了。”
老道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形成一个古怪的卦象：“情劫难渡啊。”他掐指一算，指尖冒出几缕青烟，烟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那小子心里装着云璃，却又与蓝丫头纠缠不清。”老道突然正色，青烟中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显示出凌绝在梦中呼唤云璃名字的场景，“不过这种感情纠葛最是磨人，但也最能激发潜能。当年‘情剑仙’不就是因为...”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因为烟中的画面突然扭曲，出现了一只诡异的眼睛。
“云璃...”莫炎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瞳孔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那丫头现在...”
“天机不可泄露。”老道神秘地摇摇头，袖中突然飞出一只纸鹤，那纸鹤的翅膀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绕着两人转了三圈，每转一圈就长大一分，“时候到了，自会相见。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连我的‘周天卦’都算不真切。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有自己的暗手！”纸鹤最后长到一人高，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轻轻啄了啄老道的袖子。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饮酒，俯瞰着下方苍茫大地。远处，凌绝一行人已经化作数道流光，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阳光穿透云层，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宛如几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其中一道青色的流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在他们极远处的阴影中，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那是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站在一片扭曲的空间里，周围的法则在这里完全失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牙齿太过整齐，整齐得不似人类。黑袍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戴着七个不同颜色的戒指，每个戒指都在低声细语。
“棋子都就位了...”黑袍人轻声呢喃，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在虚空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游戏...开始。”他的手指轻轻拨动，无数透明的丝线向四面八方延伸，其中几根连接着远方凌绝一行人的身影。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的身影如同墨水般融化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黑雾，那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雾气飘向远方，在飞过一片湖泊时，湖中的倒影显示的却不是黑袍人，而是一团难以名状的恐怖存在...
莫离的嘴角微微上扬，凌绝那帮小家伙们的磨刀石越来越有挑战性了。也罢，就让凌绝的渔钩一条条地把他们钓出来吧，特别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