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展前夜，苏蔓辗转难眠。顾怀渊那条简短的信息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期待周三相见”——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究竟是危险的漩涡，还是通往宝藏的秘径？
晨曦微露时，她已站在镜前，手中捧着那件黑色露背长裙。丝绸面料如水般滑过指尖，冰凉而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这是一场赌局，筹码是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包括那层华丽而易碎的伪装。
“蔓蔓，你确定要这样吗？”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充满担忧，“顾怀渊上次已经发出警告了，这次再主动出击，会不会...”
苏蔓凝视镜中那个眼神决绝的女子，声音轻却坚定：“薇薇，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全赢，要么全输，中间没有安全地带。”
傍晚时分，苏蔓站在顾氏艺术中心门前。建筑如同现代艺术杰作，玻璃与钢铁在夕阳下折射出冷冽光芒。她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展厅内，灯光巧妙地聚焦在一件件艺术珍品上，宾客们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苏蔓一眼就看到了顾怀渊——他站在一幅抽象画前，正与一位银发老者交谈。今晚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定制西装，衬得身形更加挺拔，如同展厅中最引人注目的展品。
苏蔓没有立即上前，而是优雅地取过一杯香槟，缓缓在展厅中漫步观赏。她黑色长裙后摆曳地，前面长度及膝，恰到好处地展现修长美腿。露背设计大胆却不低俗，每一步都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顾怀渊注意到她了。即使背对着他，那种被注视的灼热感依然清晰如实质。很好，让他看吧，让他记住这个夜晚，记住这个叫苏蔓的女人。
约莫半小时后，时机成熟。顾怀渊暂时独处，站在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前。苏蔓端着香槟，步履轻盈地走近。
“顾先生。”她声音柔美，如同最细腻的丝绸滑过肌肤。
顾怀渊转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但苏蔓捕捉到他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他被惊艳到了。
“苏小姐。”他颔首致意，语气平淡，“很高兴你能来。”
“如此精彩的收藏展，我怎能错过。”苏蔓微笑，目光转向画作，“这幅作品...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让人心跳加速呢。”
她故意将话题引向暧昧领域，观察他的反应。
顾怀渊看向画作：“画家表现的是生命与死亡的对抗。红色代表生命的炽热，黑色则是死亡的阴影。”他侧头看她，“苏小姐感受到的是另一种解读？”
巧妙地将话题转回安全领域。苏蔓心里暗叹他的应变能力，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艺术的美妙就在于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感受。”她轻抿一口香槟，唇瓣染上晶莹光泽，“就像人与人之间，同样的举动，可能被理解为热情，也可能被看作冒犯。”
这是明显的试探，指向餐厅那次不欢而散。
顾怀渊的目光变得深沉：“那取决于举动背后的意图是否纯粹。”
音乐适时响起，展厅中央的小型舞池已有几对男女开始翩翩起舞。苏蔓抓住机会，眼中流转着挑战的光芒：“顾先生，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纯粹的舞蹈。”
这是一步险棋，在众目睽睽下邀请他共舞，几乎等于公开表示特殊关系。顾怀渊若是拒绝，她将颜面尽失；若是接受...
时间仿佛凝固。苏蔓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手心却已渗出细汗。她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终于，顾怀渊微微躬身，伸出右手：“我的荣幸。”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当两人步入舞池时，苏蔓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惊讶、嫉妒、好奇。顾怀渊几乎是这个场合的王者，而她是今晚唯一与他共舞的女性。
音乐悠扬，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苏蔓仰头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近在咫尺，仿佛能将人吸入其中。
“您跳得很好。”她轻声说，呼吸不经意间拂过他的下颌。
“你也是。”顾怀渊带领她旋转，动作流畅优雅，“不过苏小姐似乎很擅长许多事情。”
这句话意味深长。苏蔓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人生苦短，何不多尝试些美好事物？”
舞曲节奏加快，顾怀渊的手臂稍稍收紧，将她拉近一些。两人身体若即若离，每一次接触都带来触电般的悸动。苏蔓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醇厚。这个味道让她头晕目眩，如同沉醉在美酒中。
“有些美好事物背后藏着危险，”顾怀渊的声音低沉，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如同玫瑰带着尖刺。”
苏蔓抬眼，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但人们依然前仆后继，只为那一刹那的芬芳。”
他们的对话如同刀尖上的舞蹈，每一句都暗藏机锋。苏蔓感到一种危险的兴奋，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舞曲结束时，掌声响起。顾怀渊松开手，礼貌地后退一步，但那灼人的目光依然锁定着她：“谢谢你的舞蹈，苏小姐。”
“该我谢谢您。”苏蔓微微喘息，脸颊绯红，不知是因舞蹈还是因刚才的紧张交锋。
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怀渊履行承诺，为她引荐了几位艺术评论家和收藏家。苏蔓展现出专业的一面，交谈得体，举止优雅，完全配得上“画廊主”这个身份。她能感觉到顾怀渊在观察她，评估她，如同鉴赏一件真伪待辨的艺术品。
晚会接近尾声时，顾怀渊突然问道：“有兴趣看看我的私人收藏室吗？不对外公开的部分。”
苏蔓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未知的危险。私人收藏室，意味着更隐蔽的空间，更少的旁观者。她想起张总的警告，想起顾怀渊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了。
“非常荣幸。”她微笑应答，眼神明亮如星。
顾怀渊的私人收藏室位于艺术中心顶层，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进入。当厚重的大门无声滑开时，苏蔓几乎屏住了呼吸。
房间不大，却陈列着令人惊叹的珍品。墙上挂着几幅价值连城的名画，玻璃柜中摆放着古代文物和雕塑。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一尊白玉观音像，在柔和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这尊观音像是明代藏品，”顾怀渊站在她身后，“据说能辨人心，知真伪。”
苏蔓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强作镇定：“很美的传说。顾先生相信吗？”
“我相信所有伪装在时间面前都会褪色。”他走向一扇落地窗，窗外是璀璨城市夜景，“真金不怕火炼，真情不怕考验。”
苏蔓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这个高度仿佛能将整个城市踩在脚下，令人产生一种虚幻的掌控感。
“有时候，伪装只是一种保护色。”她轻声说，这句话出乎意料地真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顾怀转身看她，目光如炬：“你的不得已是什么，苏蔓？”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没有加上“小姐”二字。这一细微变化让苏蔓心跳加速。
她该继续表演，还是透露一丝真实？危险与机遇的天平在心中摇摆。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每个人都想摆脱出身，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
顾怀渊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抬手，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追求更好的生活没有错，但方式很重要。”
他的指尖离她如此之近，苏蔓能感受到那微小的热量辐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张力，如同暴雨前的寂静。
就在这时，顾怀渊突然收回手，眼神骤冷：“就像那尊观音，看似完美无瑕，实则有一处极难察觉的修补痕迹。”
苏蔓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话题。
顾怀渊走向观音像，指向佛像背部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纹：“最高明的修复师也无法让破损完全消失。只会暂时掩盖，等待某一天，在特定光线下，真相大白。”
他转身，目光如冰刃般锐利：“苏小姐，你的修补痕迹在哪里？”
苏蔓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什么了！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她的破旧出租屋，她借来的华服...
但她不能承认，绝不能！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强装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如果您觉得我有所隐瞒，大可明说。”
顾怀渊缓缓走近，每一步都让空气更加凝重。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说？比如你根本不住在那个高档小区？比如你那间‘画廊’几乎无人知晓？比如你频繁出现在我出现的场所，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击打在苏蔓心上。她脸色苍白，后退一步，脊背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你调查我？”她声音颤抖，混合着愤怒与恐惧。
顾怀渊的眼神冷若寒霜：“当一个明显不符合常规的人一再出现在你生活中，谨慎是必要的。”他抬手轻触她耳垂上闪烁的钻石耳钉，“比如这套首饰，与慈善晚宴上的是同一套，但据我所知，那套已经被品牌收回去了。仿制品？”
最后的伪装被彻底撕碎。苏蔓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猛地推开他的手：“够了！是，我不是什么名媛千金，我穷，我渴望财富，所以我千方百计接近你！你满意了吗？现在可以尽情嘲笑我这个拜金女了！”
泪水终于滑落，冲垮了精心描绘的眼妆。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控，但此刻，尊严扫地的心痛压倒了一切。
顾怀渊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眼神复杂难辨。良久，他递过一方手帕：“擦擦吧。”
苏蔓一把打掉他的手帕：“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多么可笑，多么...”
“可怜？”顾怀渊接话，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不，我从不觉得你可怜。你有勇气，有智慧，有绝大多数人没有的决断力。只是...”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用错了地方。”
他的指尖温热，与冰冷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苏蔓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无法理解这个转折。
“你会告诉所有人吗？”她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倔强，“揭穿我这个骗子？”
顾怀渊松开手，转身背对她：“那是你的故事，该由你决定如何讲述。”他走向门口，“司机在楼下等你，会送你回家——你真正的家。”
门轻轻合上，留下苏蔓独自站在空旷的收藏室里。她缓缓滑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窗外城市依旧璀璨，却与她无关了。
她终于踩到了老虎尾巴，而被咬得遍体鳞伤。
良久，她挣扎着站起身，擦干眼泪，整理好衣裙。即使输，也要保持最后一丝尊严。
下楼时，果然有司机等候。车辆平稳地驶向那个她最不想让顾怀渊知道的破旧小区。一路上，苏蔓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内心却已翻天覆地。
他知道了全部，却没有当场揭穿她。为什么？
车停在那栋老旧居民楼前时，司机递来一个信封：“顾先生给您的。”
苏蔓机械地接过，上楼回到那个狭小出租屋，才在昏暗灯光下打开信封。
里面没有谴责或嘲讽，只有一张简单的手写便条：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过去，但未来由自己选择。——顾”
便条下，是一张名片——一位知名艺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苏蔓瘫坐在旧沙发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张便条，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不是出于羞辱或恐惧，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已经结束，而她站在废墟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窗外，夜空中最亮的星突然被乌云遮蔽，如同她刚刚坠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