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镀了金边的流水，从陆明珠的指缝间奢华地淌过。自从那个云顶华府的夜晚之后，她的人生轨道，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有力的手，猛地拨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挤地铁、算计着信用卡还款日的普通小白领。贾世宏用他特有的、近乎粗暴的慷慨，为她构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公司里，她从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助理，被直接提拔为贾世宏的“特别项目协调员”，拥有一间独立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窗外是城市最繁华的景观。薪水翻了几番，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下班之后。
贾世宏送她的第一份“大礼”，是一套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钥匙。当她第一次踏入那个装修得如同五星级酒店套房、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灯海的空间时，脚下柔软的波斯地毯几乎让她陷进去。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惊愕而狂喜的脸，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画，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奢侈品牌服饰，连标签都还没来得及拆。
“这……这真的是给我的？”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贾世宏从身后抱住她，带着雪茄和古龙水混合的气味，下巴抵在她头顶，得意地笑道：“我的明珠，当然要住在最好的地方。这些衣服，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扔了，再买。”
“扔了？”明珠的心猛地一抽，那上面任何一个标签的价格，都曾是她几个月的工资。
“对，我的女人，不需要将就。”贾世宏的口气，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
他喜欢带她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米其林三星餐厅里，她学着辨认鱼子酱的年份和松露的产地；私人俱乐部中，她听着那些动辄上亿的生意在谈笑间敲定；豪华跑车的副驾驶上，她迎着风，看着路人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内心有一种近乎晕眩的快感。
贾世宏对她很大方，大方到近乎挥霍。钻石项链、翡翠手镯、限量版的铂金包……他像给心爱的宠物购买玩具一样，用这些闪亮的物件装点她。每一次收到礼物，明珠都会兴奋地拍照，精心修饰后，发到社交媒体上。看着点赞数飙升，看着评论区里那些或真或假的羡慕和恭维，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沉迷于这种用物质堆砌起来的、被人仰望的感觉。
“看，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深夜，她常常独自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环顾这个奢华却空荡的公寓，对自己说，“我是陆明珠，我生来就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她开始刻意模仿那些名媛的做派，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这个圈子的人，更像一件“价格不菲”的精品。
然而，在这片金色的浮华之下，暗流悄然涌动。
贾世宏的生意似乎永远处在一种紧张的忙碌和应酬中。他情绪好的时候，可以把明珠宠上天；但一旦遇到不顺，或者在酒桌上喝多了，脾气就会变得异常暴躁。他会因为一点小事——比如汤的温度不对，或者明珠某句话说得不合他心意——而突然翻脸，言辞尖锐刻薄。
有一次，在一个商务晚宴上，明珠不小心将一点酱汁溅到了裙子上。贾世宏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低声斥责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条裙子十几万！知不知道这样很丢我的脸？”
那一刻，周围的目光仿佛都变成了针，扎得明珠体无完肤。她强忍着眼泪，跑去洗手间清理，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却脸色苍白的自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拥有的这一切，似乎都系于贾世宏的喜怒之上。她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住的笼子再华丽，也改变不了被囚禁的本质。
而这种时候，那个叫随安的影子，总会不期然地闯入她的脑海。
自从云顶华府那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随安。但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小。一次，她陪贾世宏去看一个他有意向投资的艺术展。在展厅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她看到了随安。
他站在一幅水墨画前，背影清隽，依旧是那副与周遭商业气息格格不入的沉静模样。画上是一片朦胧的远山，几笔淡墨，意境悠远。
贾世宏也看到了他，拉着明珠走过去，声音洪亮地打招呼：“随老弟！真是巧啊！你也对这幅画感兴趣？”
随安转过身，目光先落在贾世宏身上，礼貌地点点头：“贾总。”然后，他的视线移到了明珠身上。
那一刻，明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今天穿了一件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拎着价值不菲的鳄鱼皮手袋，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名牌。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希望自己看起来足够“高级”，足够配得上现在的生活。
随安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陆小姐。”
那眼神，和云顶华府那晚一样，像一面镜子，瞬间照出了明珠内心的虚空。她所有的精心装扮，在这样清澈的目光下，仿佛都成了可笑的道具。
“这幅画怎么样？值不值得投资？”贾世宏更关心的是价格。
随安淡淡一笑：“贾总，艺术品的价值，有时候不在投资回报率，而在它能给予观者内心的触动。这幅画，气韵不错，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匠气稍重，少了点自然天成的‘魂’。”随安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明珠。
又是“魂”！这个字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明珠心里。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羞愤。他凭什么总是用这种超然的姿态来评判一切？他凭什么认为她选择的道路就是没有“魂”的？
“呵呵，随老弟就是文人气质，我们生意人，讲究实在。”贾世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搂住明珠的肩膀，“走，明珠，我们去那边看看，听说有几幅油画很有潜力。”
明珠被贾世宏带着离开，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平静的目光，如影随形。那天剩下的时间，她都有些心不在焉。贾世宏兴致勃勃地分析着哪些画有升值空间，她却忍不住回想随安的话，回想他看她的眼神。
晚上，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公寓，贾世宏因为谈成了一笔生意，心情大好，又送了她一枚璀璨的钻戒。明珠看着手指上那冰冷的闪光，第一次没有感到预期的狂喜。
她打开手机，下意识地翻到了随安那个几乎空白的社交媒体页面。他的头像是一幅水墨荷叶，签名栏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随缘安”。
而她的主页，充斥着各种奢华的照片：精致的下午茶、炫目的珠宝、五星级酒店的定位……每一张都在声嘶力竭地宣告着她的幸福和成功。可是，此刻再看这些照片，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选择贾世宏，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物质享受，却似乎在失去一种更珍贵的精神共鸣的可能。
“不！”明珠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我为什么要胡思乱想？随安能给我什么？他能给我这套公寓吗？能给我这些珠宝吗？能带我去那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吗？爱情？爱情能当饭吃吗？”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夜景。这万家灯火，有多少是像她一样，在欲望的都市里挣扎沉浮？她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和迷茫而前功尽弃！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对着手指上那枚新钻戒，找好角度，调好光线，拍了一张完美的照片。然后，配上文字：“感恩所有，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点击，发送。
她要用这炫目的光芒，照亮自己，也照亮所有试图窥探她内心虚弱的目光。她告诉自己，她选择的路没有错，她系住的是实实在在的繁华，失去的，或许本就虚无缥缈。
只是，当她关掉灯，独自躺在黑暗里，那枚钻戒在黑暗中依然发出冰冷的微光。而随安那双平静的眼睛，和那句关于“魂”的低语，却像幽灵一样，在这片金色的牢笼里，挥之不去。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再也无法轻易拔除。这场“系小子”与“失丈夫”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并且，注定要在她内心掀起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