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屑沾着冷汗从老匠人指缝簌簌而落,陌刀营校场却传来异样金鸣。陈锋指尖抚过新淬的陌刀刃口,忽觉一道寒光刺目——那反光的角度,竟与三日前刺客所用弯刀如出一辙!
寅时的岭南王府静得瘆人,兵器库里却灯火通明。老匠人赵铁骨攥着半截陌刀杆,枯手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刀杆榫卯处新换的紫檀木芯上,三道缠枝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与月前蛮族金刀鞘环的纹样分毫不差。
“王、王爷……”老匠人喉头滚动,“这替换的木料…是兵曹参军张大人亲自送来的,说是北地特供的防蛀料……”
陈锋未应声,玄色蟒纹靴碾过地上木屑,拾起那截刀杆。指尖在云纹凹陷处重重一刮,竟带起星点银灰——正是京城龙泉府特产的“雪银粉”!此物专用于密信书写,遇火显形,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可得。
“好一个防蛀料。”陈锋低笑,刀杆在他掌中“咔嚓”断裂,“蛀的是岭南的根基吧?”
话音未落,校场忽起骚动!
晨曦刺破薄雾,陌刀营演武场杀声震天。三百壮士赤膊操练,七尺陌刀劈斩如林,刀锋破空声似虎啸龙吟。统领罗烈却蹙眉盯着阵前两员小将——赵猛与孙贲的陌刀每次对撞,必迸出异常刺耳的锐响!
“停!”罗烈暴喝如雷,“赵猛出列!换备用刀!”
赵猛面色微僵,手中陌刀却握得更紧:“统领,此刀乃末将祖传宝刃……”
“祖传?”陈锋的玄氅忽如黑云压至阵前。他未看赵猛,反手抽过亲卫佩刀劈向孙贲!
铛!
双刀交击的刹那,孙贲刀身竟崩开米粒大缺口!
“好个祖传宝刃。”陈锋指尖弹过赵猛的刀脊,清越龙吟声引得全场侧目,“精钢百炼,声如鹤唳,确是京城将作监大匠手笔。”他猛地翻腕亮出刀镡——内侧“天字柒叁”的铭文赫然在目!“此乃禁军仪仗陌刀编号,去年冬至才赐予四品以上武将。”
赵猛扑通跪地:“末将不知……”
“你自然不知。”陈锋陌刀突如毒蛇吐信,直刺演武场西角箭楼!
轰隆!
砖石飞溅中,一道灰影鹞子般翻落。那人足尖刚点地,三柄陌刀已封死退路——正是罗烈亲率的暗哨!
“好身手。”陈锋踩住灰衣人脱手的弩机,弩臂内侧云纹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昨夜子时,此人用此弩向王府东墙发信箭,箭簇绑的正是雪银粉密函。”刀尖挑开灰衣人衣襟,露出心口黥纹:盘蛇衔剑,正是京城韦氏死士标记!
罗烈骤然变色:“末将失察!请王爷……”
“与你无关。”陈锋陌刀忽指校场粮仓,“昨夜丑时,此人潜入仓廪,在第三垛粮袋下埋了此物——”
亲卫应声捧来陶罐,罐内硫硝气味刺鼻。罐底云纹与刀杆木纹严丝合扣!
“京城的手,伸得比本王想的更长。”陈锋冷笑如冰刃刮过全场,“传令!今日陌刀营加练两个时辰,罗统领亲自督阵——给本王盯死那三百把‘祖传陌刀’!”
戌时的更鼓闷响三声,赵猛值房的门闩悄无声息滑开。
“明日王爷巡营,粮仓必经过望楼。”黑影将药瓶塞进赵猛手中,“此药入水无色,半个时辰后发作似心疾,你只需在王爷饮茶时……”
话音戛然而止!
窗外骤然亮如白昼——三十六盏气死风灯齐燃,映亮墙头张弓的玄甲卫!
陈锋踏着满地碎门板步入屋内,指尖捏着半块糕饼:“好巧,赵将军也在吃韦府特制的桂花酥?”那糕馅里未化尽的雪银粉,正与灰衣死士弩机纹样同源!
赵猛面如死灰,怀中药瓶“当啷”坠地。
“放心,不是毒药。”陈锋碾碎糕饼,“不过是岭南特产的‘千日醉’,服后酣睡三日罢了。”他忽俯身逼视瘫软在地的黑影:“至于你主子韦尚书——告诉他,下次派人,记得换掉靴底的龙泉府官窑泥!”
黑影骇然低头,靴跟果然沾着星点青瓷泥。此泥唯京城龙泉官窑独有,专供皇室!
“押入水牢。”陈锋玄氅扫过瘫软的二人,“给赵将军备好陌刀,明日演武——本王要亲眼看他舞完最后一式!”
卯时破晓,陌刀营三千将士列阵如铁壁。陈锋端坐点将台,慢条斯理斟着茶。
“赵猛!”罗烈声震校场,“为王爷演武!”
赵猛持刀出列,步伐虚浮如踩棉絮。陌刀起手势刚展,刀身竟“嗡嗡”剧颤!
“刀都拿不稳?”陈锋吹开茶沫,“罗统领,换把轻巧些的。”
亲卫奉上镶金陌刀——正是月前蛮族进贡的“金狼刀”!赵猛接刀刹那瞳孔骤缩:此刀护手处三道云纹,与他私藏密信的蜡丸纹路一模一样!
“此刀乃蛮王心爱之物。”陈锋啜着茶,“蛮王临终前说,持此刀者必是韦氏盟友……”
话音未落,赵猛狂吼暴起!金狼刀化作血色弧光劈向点将台——
铛!
陈锋手中茶杯盖飞旋弹出,瓷盖精准撞上刀尖!赵猛虎口崩裂的瞬间,罗烈陌刀已贯透他后心!
“可惜,蛮王没告诉你。”陈锋倾尽残茶,水渍在青砖上洇出盘蛇衔剑的图腾,“这把刀的云纹里,淬着见血封喉的狼毒!”
赵猛喉间“咯咯”作响,倒地时怀中滚落蜡丸。丸内血书刺目:“腊月廿三,龙抬头时,陌刀尽出。”
陈锋靴尖碾碎蜡丸,望向北方的眼神冰封万里。
京城的老鼠,终于要倾巢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