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的残肢铺满承天门前玉阶,鲜血汇成溪流渗入汉白玉缝隙。
“报——!陛下…已在太和殿…”禁军统领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匕首深深没入他后心。
陈锋的玄甲战靴踏过温热的血泊,迈入太和殿的刹那,龙椅上那道明黄身影猛地抽搐,嘴角溢出黑血。
“逆…贼…”周胤的诅咒混着血沫,龙袍下的身躯颓然滑落。
陈锋面无表情,俯视着脚下抽搐的天子。
“抬下去。”他声音平静无波,“诏告天下,周胤畏罪自戕,暴毙于宫闱。”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龙椅鎏金扶手时,殿外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穿透朱漆殿门:
“吾皇万岁——!”
承天门前的杀戮已近尾声。三百金吾卫用血肉之躯筑成的防线,在陌刀营无坚不摧的刀阵碾压下,最终化为满地狼藉的残肢断臂和破碎甲胄。浓稠的鲜血在汉白玉铺就的御道上肆意流淌,汇聚成暗红的小溪,顺着石阶的缝隙蜿蜒而下,在晨曦微光中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泽。刺鼻的铁锈味混杂着内脏破裂后的腥臊,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肺叶上。
赵破虏魁梧的身躯如同刚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手中那柄丈二陌刀的锋刃已卷起细小的锯齿,粘稠的血浆顺着刀槽缓缓滴落。他仅存的左眼扫过这片修罗场,确认再无一个站立的大周禁军,才重重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清道!迎王爷入宫!”
早已等候在承天门外、身披重甲的玄甲力士轰然应诺,如同沉默的潮水涌上玉阶。他们粗暴地将尚在蠕动的残躯拖开,用巨大的毛刷蘸着浑浊的雪水,奋力冲刷着御道上厚厚的血污。哗啦的水声与铁甲摩擦声交织,汉白玉的底色在血水冲刷下渐渐显露,但那浸透石髓的暗红印记,却如同大周王朝最后的烙印,再也无法抹去。
太和殿深处,死寂如墓。
周胤瘫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鎏金龙椅上,曾经威严的帝王仪态荡然无存。明黄色的龙袍皱巴巴地裹着他枯瘦的身躯,金线刺绣的团龙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黯淡而诡异。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因恐惧和绝望而微微颤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朱漆殿门,仿佛那门外不是他的皇宫,而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陛下!”禁军统领王莽踉跄着扑到丹墀之下,头盔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散乱,铁甲上布满刀痕和血污,声音带着濒死的喘息,“贼兵…已破承天门!金吾卫…金吾卫全军覆没!赵破虏的陌刀营…正朝太和殿杀来!请陛下速移驾西苑秘道,臣…臣率最后三百亲卫誓死断后!”
周胤的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落在王莽那张写满忠诚与绝望的老脸上。一丝极其古怪、近乎扭曲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声音飘忽如同梦呓:“移驾?王莽啊王莽…朕的江山…朕的江山都没了,你让朕移驾去哪里?阴曹地府吗?”
王莽浑身剧震,老泪纵横:“陛下!留得青山在!只要陛下龙体无恙,他日召集勤王之师…”
“勤王之师?”周胤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虎牢关破了!洛东仓烧了!临颍襄城丢了!京畿十二卫成了笑话!连朕的禁宫都成了筛子!贺拔家…哈哈哈…世代簪缨的贺拔家!亲手给逆贼开了城门!你告诉朕,哪里还有勤王之师?!是北疆那些被陈锋喂饱了的契丹狼崽子?还是江南那些巴不得朕早点死的世族蠹虫?!”
他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龙椅扶手上冰冷的鎏金龙首,指甲崩裂,渗出点点血珠。
就在这时——
“轰——!!!”
太和殿厚重的朱漆殿门,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击,猛地向内爆裂开来!无数尖锐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入殿内!刺眼的晨光伴随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味,瞬间涌入这死寂的殿堂!
殿门处,烟尘弥漫中,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巍然矗立。陈锋身上的蟠龙王袍被血与尘染成暗褐色,玄铁重甲上布满刀箭劈砍的痕迹,腰间“定鼎”剑尚未归鞘,剑尖犹自滴落着粘稠的血珠。他冰冷的目光穿透烟尘,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瞬间锁定了丹墀之上那个瘫软的身影。
“护驾——!”王莽目眦欲裂,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嘶吼,拔出腰间断刀,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玄色身影!
他身后的阴影中,两名忠心耿耿的带刀侍卫也同时暴起,刀光直取陈锋要害!
陈锋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铿!铿!”
两道乌光后发先至,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格开了侍卫的劈砍!李狰和另一名玄甲死士如同鬼魅般从陈锋两侧闪出,手中狭长的横刀顺势一抹!
“噗!噗!”
血箭飙射!两名侍卫的咽喉几乎同时被割开,嗬嗬地抽着气,踉跄着栽倒在地。而扑向陈锋的王莽,只觉眼前玄影一闪,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咔嚓!”胸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王莽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布口袋,被陈锋随手一记肘击砸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蟠龙金柱之上!他口中鲜血狂喷,混杂着内脏的碎片,身体顺着冰冷的柱子缓缓滑落,仅存的一丝意识里,只有那双居高临下、漠然俯视着他的冰冷眼眸。
“陛…下…”王莽喉咙里发出最后一点气音,头一歪,气绝身亡。
殿内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王莽尸体滑落时衣甲摩擦金柱的细微声响,以及周胤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陈锋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龙椅上的周胤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是兵锋所指、踏碎山河的新生枭雄;一个是众叛亲离、穷途末路的末代帝王。没有言语,没有斥责,只有冰冷的现实在无声地宣判。
周胤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最后一丝帝王的气度在陈锋漠然的注视下彻底瓦解。他看到陈锋的手,缓缓抬起,指向了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如同死神的召唤。
“嗬…嗬…逆…贼…”周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嘴角扭曲出一个怨毒到极致的笑容。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伸入龙袍内侧,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巧玲珑的墨玉小瓶!
瓶塞弹开!
一股极其甜腻、却又带着杏仁般诡异苦味的刺鼻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朕…就是死!”周胤眼中爆发出最后疯狂的火焰,声音嘶哑尖锐,“也不会…让你这篡逆之贼…拿朕的命去邀名!这龙椅…这江山…你坐不稳!朕…在九泉之下…等着看你如何…身败名裂!等着看你这伪朝…如何分崩离析!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猛地将瓶中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尽数倒入口中!
“咕咚!”
吞咽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周胤的身体猛地僵直!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痛苦与狰狞!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眼珠如同金鱼般凸出,布满了血丝!大团大团乌黑发紫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明黄的龙袍之上,如同盛开的、污秽的死亡之花!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从龙椅上滑落下来,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四肢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气声。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陈锋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曾经主宰他命运、将他贬斥岭南的帝王,在眼前以最痛苦、最不堪的方式走向终结。当周胤最后一下抽搐停止,彻底没了声息,只留下一具蜷缩的、口鼻污血的尸体时,陈锋才缓缓放下抬起的手。
“抬下去。”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诏告天下:伪帝周胤,自知罪孽深重,畏天谴人怨,服毒自戕于宫闱。暴毙。”
“诺!”李狰毫不犹豫地挥手,两名玄甲军士立刻上前,如同拖拽牲口般,将周胤尚有余温的尸体拖出大殿,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黑紫的血痕。
沉重的太和殿正门被重新推开,清晨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涌入,将殿内弥漫的血腥和药味稍稍驱散。陈锋迈步上前,玄铁战靴踏过那道刺目的黑紫色血痕,一步步走向丹墀之上。
那象征九五至尊的鎏金龙椅,在晨曦中流淌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殿外,玄甲、陌刀、重骑,岭南军所有核心将领,以及被驱赶到广场上前朝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伏一地。当陈锋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当他踏上丹墀,当他带着血污与征尘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冰冷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力量的鎏金龙首扶手时——
“轰——!”
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殿外广场上,数万岭南将士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撕裂苍穹的洪流,带着摧枯拉朽、改天换地的力量,狠狠撞入太和殿,撞在每一个幸存的前朝官员的心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滚滚,如同惊雷,在紫禁城的上空久久回荡,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由铁与血铸就的新时代的降临!
正午的烈阳无情炙烤着紫禁城,却驱不散新朝初立时弥漫的紧张与肃杀。玄甲军的黑色战旗取代了所有明黄龙旗,在宫阙的每一个角落猎猎作响。刀斧手按刀肃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被驱赶到太和殿外广场上的数百名前朝官员。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绝望的气息,每一次风吹旗动,都引得这些昔日的高官显贵一阵神经质的颤抖。
“带上来!”李狰冷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一队玄甲军士粗暴地将十几名被剥去官服、仅着白色囚衣的人拖到广场中央,按跪在地。为首者,赫然是贺拔宏!他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淤青,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与期待。
“贺拔宏!”陈锋的声音从丹墀之上传来,不高,却清晰地压过广场上粗重的呼吸,“尔等世受伪周皇恩,位列公卿,不思报效,反行悖逆之举,私开城门,引外兵入京,致使宫闱喋血,社稷倾覆!按律——当夷三族!以儆效尤!”
“夷三族”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广场上所有官员的心脏!恐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贺拔宏身后的十几名贺拔家核心子弟更是面无人色,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贺拔宏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但那份狂热支撑着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陛…陛下!老臣…老臣是弃暗投明啊!若非老臣洞悉天命,献城相迎,陛下神兵焉能如此迅捷入主中枢?老臣…老臣有大功于新朝啊!陛下明鉴!陛下开恩啊!”
“大功?”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私开城门,是为不忠;背弃旧主,是为不义!尔等今日能叛伪周,他日便能叛朕!朕的新朝,要的是忠贞之士,不是三姓家奴!”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噤若寒蝉的官员:“然——”话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贺拔宏虽罪大恶极,念其献城之举,确为大军入京省却些许麻烦,免其夷三族之刑!”
贺拔宏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改判——”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贺拔宏及其膝下三子,即刻腰斩弃市!贺拔一族其余男丁,尽数流放岭南瘴疠之地,遇赦不赦!女眷没入官奴!贺拔家百年门楣,就此除名!其家财、田产、部曲,尽数充公,划入新朝府库!”
“不——!”贺拔宏发出凄厉绝望的嚎叫,如同濒死的野兽!两名魁梧的玄甲力士已如狼似虎般扑上,将他和他三个面如死灰的儿子拖死狗般拖离广场,朝着宫门外的刑场而去。
“陛下!陛下饶命!老臣知错了!陛下——!”贺拔宏的哀嚎惨叫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宫门之外。
广场上死寂一片。所有前朝官员都深深埋着头,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后襟,身体抖如筛糠。贺拔家的下场,就是一面血淋淋的镜子!
“至于尔等——”陈锋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百官,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更沉重的压迫感,“伪周无道,君昏臣佞,以致天怒人怨,江山倾覆!朕,顺天应人,革故鼎新!凡愿弃暗投明,为新朝效力者,过往罪愆,朕可既往不咎!官位俸禄,视才德酌情留用或擢升!”
死寂。
片刻后,如同堤坝决口!
“臣等愿效忠新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臣叩谢陛下天恩!陛下隆恩浩荡!”
“臣等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不杀之恩!”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表忠的呼喊瞬间淹没了广场。官员们争先恐后地叩首,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此起彼伏,生怕慢了一步,那屠刀便会落到自己头上。
陈锋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这群跪拜的新臣,心中一片冰冷。他需要的,只是此刻的臣服。至于忠贞?他从不相信这些世族官僚的膝盖。新朝的根基,永远是他手中染血的刀锋,和岭南带来的那支百战铁军!
“传旨!”陈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喧嚣,“以李狰为兵部尚书,总掌天下兵马;赵破虏为禁军统领,整饬宫防;雷万钧为京畿卫戍都督,肃清残敌,安定四方!其余各部职司,三日内由吏部会同李尚书,拟定名册奏报!”
“臣等遵旨!”被点到名字的岭南嫡系将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另,”陈锋的目光投向广场边缘,那个一直沉默跪伏在角落的年轻身影——九皇子陈锐,“封陈锐为顺义侯,赐居原秦王府,非诏不得出府!”
陈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深深叩首,声音听不出悲喜:“罪臣…谢主隆恩。”他知道,这是皇兄的仁慈,也是囚笼。新朝不需要前朝的皇子,尤其是一个曾与他有过合作的皇子。
处置完毕,陈锋不再看广场上的人群,转身步入阴影尚存的太和殿深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正午刺目的阳光和喧嚣的臣服之声隔绝在外。巨大的龙椅孤悬于空旷的丹墀之上,冰冷,沉重,等待着它的新主人去赋予它真正的威严与意义。
殿内只剩下陈锋一人。他缓缓走到龙椅前,并未立刻坐下。指尖再次拂过那鎏金龙首扶手,触感冰凉。他抬头,目光穿透殿顶藻井的繁复雕饰,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这金銮殿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旧朝的尸骨未寒。但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北伐的烽火熄灭了京师的龙旗,而更辽阔的天下,正等待着他去征服,去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