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湖深处,冰冷刺骨。林燊燊屏息凝神,头盔灯光穿透幽暗,聚焦在湖床基岩上那片异常区域。机械臂探针小心翼翼地拂开厚厚的淤泥和纠缠的菌丝(“深渊播种者”共生体)。
随着覆盖物的剥离,显露出深嵌在岩层中的,并非预想中的金属碑或神秘结构,而是一片极其光滑、明显经过人工打磨的黑色玄武岩板。岩板约三米见方,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或繁复符号,只有中央一个深刻的、线条古朴遒劲的阴刻印记——
一个巨大的、由三道火焰纹路环绕的“田”字!
这个印记!林燊燊心头一震!虽然与他名字中的“燊”字不同,但这火焰环绕的“田”字图案,他曾在父母遗留下来的一些早期农场规划草图的页眉处,见过极其相似的简笔标记!当时只以为是父母随手画的农场Logo!
“林枫,最高精度扫描记录!特别注意印记的细节和周围的岩层结构!”林燊燊压下翻涌的情绪,指令清晰。
“收到!激光扫描启动!数据实时回传!”林枫的声音带着探索的兴奋。
探针接触岩板。触感冰凉坚硬,是典型的玄武岩。
【材质:玄武岩,成分与湖床基岩一致。】
【刻痕:人工雕刻,深度约5厘米,边缘有自然风化痕迹,年代久远(初步判断远超农场历史)。】
【无异常能量辐射。】
【“深渊播种者”菌丝:主要附着于岩板边缘和上方淤泥,对印记本身覆盖较少,似乎更依赖此处的地热异常点(附近水温略高0.5c)。】
机械臂沿着岩板边缘仔细探查,试图寻找缝隙或机关。
没有发现。
这似乎就是一块刻着特殊印记、深埋湖底的古老石板。它为何在此?与父母选择此地建立农场有无关联?与“深渊播种者”的共生又是什么原因?疑问更多了,但至少排除了科幻\/玄幻的猜测,指向了历史或地质的未解之谜。
就在林燊燊准备扩大搜索范围时,雷震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紧张:
“林董!地面情况!苏晴的父亲,苏策燎先生到了!就在晴湖码头!说是…顺路来看看女儿实习的地方,听说你在,想见见。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学者,但气场很强!带着两个像是助手的人。”
苏晴的父亲?
那个“教书的”?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是在自己进行水下作业的深夜?
林燊燊心中一凛。
苏晴一直说父亲是教书、母亲做小生意,爷爷是退休公务员,他从未深究。
但此刻,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位“苏老师”的到来,绝非偶然!
可能与西南的“深井”事件有关?或者…是为了这块刻着火焰“田”字的石板?
“告知苏先生,我很快上来。”林燊燊果断下令,“雷震,水下发现保密,只说是常规湖底地质取样。林枫,扫描完成后,取一小块石板边缘无印记的碎石样本,机械臂撤回,恢复下水口。”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沉寂在湖底、刻着火焰“田”字的黑色石板,操控潜水器上浮。秘密依然存在,但暂时被拉回了现实的维度。
码头初晤,儒将探营:
晴湖码头,灯火映照着微波。
苏策燎一身质地考究的浅灰色夹克,戴着无框眼镜,身形挺拔,气质儒雅,确实像一位学者。
他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码头上停靠的巡逻快艇和远处农场的点点灯火。身后站着两位穿着休闲、但眼神沉静的年轻人,像是学生或研究助理。
雷震陪在一旁,努力表现得自然,但对方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沉稳感,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这绝不是普通教师该有的气场!
林燊燊的身影出现在栈桥,换上了干爽的唐装,发梢微湿。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年轻人见到女友家长应有的礼貌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局促。
“苏伯父!您好!真没想到您这么晚过来,有失远迎!”林燊燊主动伸出手,语气真诚,“晴晴知道您来吗?”
“林燊燊?你好。”苏策燎转过身,微笑着与林燊燊握手。
他的手温暖有力,目光温和却带着洞察力,上下打量了林燊燊一番,“没告诉晴晴,临时出差路过灵炎市,想着她总夸你这农场是奇迹,就顺道过来看看。打扰你工作了?这么晚还在忙?”
他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林燊燊微湿的头发和旁边刚关闭的潜水器舱门。
“不打扰不打扰!”林燊燊连忙道,“农场事情杂,刚在下面做了个常规的湖底水质和沉积物采样,确保水源安全。苏伯父您能来视察,是我们的荣幸!”他将水下作业轻描淡写地带过。
“视察可谈不上。”苏策燎笑着摆摆手,走到码头边,望向幽深的湖面,“好一片湖啊。听晴晴说,叫晴湖?名字也好。有水,就有生机。你能把这么大一片死地盘活,还做出这么大事业,不容易,后生可畏。”他的赞叹听起来很真诚。
“伯父过奖了,都是靠科技,靠团队,还有一点运气。”林燊燊谦虚道,陪着苏策燎沿码头边走边聊,介绍着农场的基本布局、晴湖的水产养殖(鲢鳙、鳜鱼)、以及利用湖水进行的精准灌溉。
苏策燎听得认真,不时点头,问的问题也都在点上:“哦?智能滴灌系统覆盖全农场了?成本不低吧?”“听说你们还种了桑果?品质很好?销路怎么样?”“西南边那片戈壁…就是你说的未来想搞‘炎漠改造’的地方?志向不小啊。”他提到“炎漠改造”时,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
林燊燊谨慎地回答着,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他总觉得这位“苏老师”温和的外表下,藏着难以捉摸的深意。尤其是当他提到西南边时,那看似随意的目光似乎锐利了一瞬。
“对了,”苏策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来的路上,看到你们西南方向好像有些工程灯光?听说最近在搞地质勘探?是为了那个‘青焰计划’?”
果然来了!
林燊燊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是的,伯父。请了省地质勘探院的专家团队,做一些前期的地质和环境本底调查,评估未来治理的可行性。毕竟炎漠太大,投入是个无底洞,得先摸清情况。昨晚设备调试,可能灯光扰民了,我们以后注意。”他将“深井”事件完全归入合法、公开的科研范畴。
“嗯,谨慎点是好的。”苏策燎点点头,没有追问细节,话锋一转,“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不过啊,小林,”他停下脚步,看向林燊燊,眼神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这农场是你父母的心血,更是你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基业。现在规模这么大,牵扯的人和事就多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事要脚踏实地,也要懂得藏锋守拙。有些太远、太深、或者牵扯太复杂的事情,不妨先放一放,把眼前的地种好,把根基打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语重心长,似乎只是长辈对晚辈创业的关切和提醒。但林燊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弦外之音——“太远”(炎漠?)、“太深”(湖底?地下?)、“牵扯太复杂”(黑石?还是别的?)。
这是在劝他不要深究西南的事?
甚至…暗示他不要碰湖底?
“伯父教导的是。”林燊燊恭敬地点头,“我记下了。目前农场重心还是在盐碱地改造深化、现有产品的品质提升和市场开拓上。炎漠只是一个远期构想。至于勘探,也是为未来可能的合作积累基础数据,不会冒进。”
“那就好。”苏策燎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林燊燊的肩膀,力道沉稳,“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我就随便看看,感受下晴晴工作环境。农场很好,你做得很好。”他又环顾了一下夜色中的农场,目光在晴湖深处微微停留了一瞬,便带着两位助手,告辞离开。
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农场。林燊燊站在码头,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苏策燎的来访,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不寻常。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的立场是什么?是仅仅出于对女儿男友的关心,还是代表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注?
湖底那块刻着火焰“田”字的古老石板,西南那口被“长城”工作组接管的深井,还有苏家看似普通却深不可测的背景……无数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渐渐收紧的网。
但至少,现在明确了方向:
首要任务是守住农场基业,夯实根基(完成盐碱改造、稳定现有产品、拓展市场), 同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低调而坚定地追查父母之死的真相以及农场土地隐藏的秘密。 炎漠改造,仍是遥远而充满不确定性的梦想。
金穗在望,暗流潜行。
废土之上的年轻王者,在丰收的前夜,感受到了来自水面之下的、更加复杂难测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指挥中心。
无论水面下藏着什么,他都必须先确保这艘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农业巨轮,稳稳地驶过即将到来的丰收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