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包裹着陆离。
他被那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掼入裂隙,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翻滚了不知多少圈才勉强停下。全身的骨头仿佛散架般剧痛,精神力枯竭带来的撕裂感更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他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但眼皮沉重如山。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涌入他的感知。
那不是之前遭遇的任何一种污染或能量。它古老、沉寂、浩瀚,如同星辰诞生之初的余烬,又如同万物凋零后的沉淀。它冰冷,却并非死寂,内里蕴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循环韵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生与死的轮转。
在这股气息的包裹下,他臂膀上那沉寂的“残火”印记,竟然自主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来一丝极其罕见的…悸动?像是游子归乡,又像是找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
这股气息减轻了他的痛苦,强行吊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陆离艰难地睁开眼。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数据库机房或是堆满仪器的实验室。
他仿佛置身于一棵巨大无比的树的内部?或者说,一座由无数交织的、木质和晶状结构融合而成的宏伟殿堂。
殿堂的“墙壁”和“穹顶”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呈现出木质纹理与晶体棱面交织的奇异形态,散发着柔和的、自内而外的白绿色光芒,将整个空间照亮。无数细密的、如同光脉般的能量流在这些结构中缓缓流淌,构成一幅无比复杂而玄奥的立体图谱,仿佛记载着某种宇宙级的生命规则。
空气清新得不似地下,带着雨后森林般的湿润和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古老芬芳。
而在殿堂的最中央,并非超级计算机组,而是一根巨大无比的、贯通上下的主干。它并非纯粹的树木,也非纯粹的水晶,而是两者的完美融合,表面既有木质的年轮纹理,又闪烁着晶体般的剔透光泽。
主干的下方,深深扎根于一片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池水之中。而主干的上方,则延伸出无数光秃秃的、如同枯枝般的晶状分支,许多分支已经断裂,显得破败而苍凉。
生与死,荣与枯,两种截然对立的状态,诡异地、和谐地统一于这棵巨大的“树”上。
这就是…核心数据库?
不。陆离瞬间明悟。
这或许才是“绿源时代”真正的遗产核心,是那所谓“数据库”承载的本体!一个…活着的,或者说陷入奇异沉睡的,世界规则造物?!
“残火”在他体内自发地、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不再是解析,更像是…共鸣。它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那稀薄却纯净的古老气息,修复着他破损的身体和精神,虽然速度缓慢,却真实有效。
陆离挣扎着坐起身,靠在一根低矮的、散发着温润光华的晶木根须上。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终端、屏幕或是操作界面。
如何获取信息?如何找到关于“钥匙”的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中央那棵巨大的“枯荣之树”上。
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那里。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向着中央的主干靠近。越靠近,那股古老浩瀚的气息越发浓郁,臂膀上的“残火”也越发活跃。
终于,他来到了那片翠绿的池水边。池水清澈见底,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命能量。
他伸出手,尝试着触摸那巨大的主干。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的刹那——
嗡!!!
整个殿堂的光芒骤然亮起!中央主干的表面,那木纹与晶面交织的结构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飞速流转、组合!
无数由光粒构成的、复杂无比的立体图像和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环绕着陆离疯狂旋转!这些信息流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直接以规则、意象、甚至情感片段的形式,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看到了“绿源时代”的辉煌与落幕,看到了“银辉之海”的浩瀚与危险,看到了“沉眠之城”的寂静轮廓,也看到了那座立于意识海岸边、塔顶黯淡的“虚无灯塔”!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瞬间冲垮任何普通人的意识!
陆离闷哼一声,七窍再次溢出鲜血,但他死死咬着牙,眼中“残火”燃烧到极致,疯狂地记录、理解、吸收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关于“钥匙”!
那并非实体,也非能量,而是一种…共鸣,一种权限,一种与“虚无灯塔”核心、与“银辉之海”本源波动的…同步认证!
获得它的方法,就藏在…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异变陡生!
主干上方,那些枯败的晶状分支中,突然有几根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污浊的、暗红色的、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能量,如同附骨之疽,顺着那些分支疯狂蔓延而下,试图污染主干的核心!
是“母亲”的污染!它早已侵蚀了这里的外部枝干!
主干的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传输的信息流也开始变得混乱、破碎,夹杂着痛苦的嘶鸣和疯狂的呓语!
那暗红的污染能量甚至凝聚成形,化作一只巨大的、扭曲的利爪,向着正在接受信息的陆离狠狠抓来!要将他这个外来者连同这珍贵的火种一并毁灭!
陆离瞳孔猛缩!他现在状态极差,根本无力对抗这种层次的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殿堂一侧的“墙壁”突然剧烈震动,然后猛地炸开一个口子!
烟尘弥漫中,数道身影冲了进来!
是苏晚星!是尘匠!是屠夫!还有脸色苍白的林默!
他们终于赶到了!通过那条充满危险的备用通道,个个身上带伤,狼狈不堪,却眼神坚定!
“陆离!”苏晚星一眼就看到了危在旦夕的陆离,以及那只抓向他的暗红利爪!她没有任何犹豫,臂膀上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翠绿的生命能量与那丝暗红碎片力量再次交织,化作一道澎湃的洪流,悍然撞向那只利爪!
与此同时,尘匠发出震天怒吼,将手中最后一颗高爆能量块狠狠砸向污染蔓延的枝干!屠夫则挥舞着砍刀,冲向主干基部,试图斩断那些被污染的连接点!
林默则快速冲向主干的另一侧,双手按在一个相对完好的晶面上,大声喊道:“坚持住!我尝试引导‘枯荣循环’的力量净化它们!但需要时间!”
激烈的战斗在这神圣的殿堂内瞬间爆发!
苏晚星的力量与那污染的利爪猛烈碰撞,互相侵蚀消磨!她嘴角溢血,却寸步不退,死死护在陆离身前!
尘匠的爆炸暂时阻滞了污染的蔓延,但也让更多的枯枝断裂坠落!
屠夫的砍刀劈砍在污染触须上,溅起污浊的黏液,收效甚微!
林默的努力似乎起了一点效果,主干的光芒稳定了一丝,但污染太过根深蒂固!
陆离看着眼前为了保护他而拼命的众人,看着那仍在挣扎传输却濒临中断的宝贵信息…
他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决绝。
他放弃了防御,放弃了闪避,将“残火”和刚刚吸收的、关于这片殿堂的微弱权限,全部集中起来,不再用于接收,而是用于…输出!
他将最后的精神力,化作一道无形的桥梁,一头连接着自己,另一头,强行接入了那混乱信息流中关于“钥匙”认证方法的最后片段!
不是记录,而是…直接理解!直接共鸣!
以自身意识,直接触碰那规则的源头!
轰!!!
陆离的大脑仿佛瞬间爆炸!无数破碎的规则、意象、古老的知识碎片如同海啸般涌入、撕裂、重组!
他看到了!那认证的核心!那与灯塔、与银海共鸣的…频率!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却又恍然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眼中流下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散发着微光的、如同数据流般的奇异光点!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手,指尖缭绕着混沌的灰芒与刚刚捕捉到的、那一丝源自“枯荣之树”本源的纯净规则韵律,对着抓向苏晚星后背的另一只暗红利爪,凌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由污染凝聚的利爪,在接触到他指尖光芒的瞬间,仿佛遇到了克星,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
并非“否定”,而是…“净化”?或者说,“归寂”?
枯荣循环,万物归寂!
这一刻,他仿佛短暂地成为了这座殿堂规则的一部分!
一击之后,陆离彻底虚脱,意识陷入黑暗,向前倒去。
“陆离!”苏晚星转身,一把抱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而此刻,因为陆离那蕴含了“枯荣”真意的一击,以及林默的引导,中央主干猛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纯净的翠绿光芒!
如同一次心跳般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暗红的污染能量如同被灼烧般发出嗤嗤声响,迅速消退、萎缩,暂时被压制回了那些枯枝的末端!
危机,暂时解除。
殿堂内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茫然。
林默看着昏迷的陆离,又看了看那暂时恢复平静的主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他竟然直接理解了‘枯荣’的部分规则…还进行了应用…”
苏晚星紧紧抱着陆离,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体内那奇异平复下来的能量,泪水无声滑落。
尘匠和屠夫靠在一起,看着这神奇的殿堂,又看看昏迷的陆离和落泪的苏晚星,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
林默缓缓走到主干前,伸手触摸。这一次,没有信息洪流,只有一些断续的、模糊的片段影像被提取出来,投射在空气中。
其中一幅影像,清晰地显示出了一座位于巨大地下空洞中的、破败的灯塔状建筑,其塔身结构与“虚无灯塔”惊人相似,但规模小得多,而且…塔基深处,似乎与某种巨大的根系相连?
影像下方,浮现出一行古老的文字标注:
【“幼体”培育失败品:根须之塔(休眠)。位置:第七扇区下层,原初培育井。】
另一段文字信息闪过:
【…‘钥匙’并非创造,而是‘唤醒’与‘共鸣’…需以同源之‘血’,引动‘根须’之忆,照见‘银海’之波…】
林默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向被苏晚星抱着的、昏迷中的陆离,又缓缓移向苏晚星臂膀上那个安静下来的印记。
“同源之‘血’…‘根须’之忆…”他喃喃自语,眼中猛地爆发出豁然开朗的光芒。
“我明白了…‘钥匙’…或许根本不是某个物品…”
“它就是一个…引子!一个…坐标!”
“而它,可能就在…”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殿堂突然再次轻微震动起来。并非攻击,而是某种…能量过载后的不稳定波动。
“不好!刚才的冲突和能量爆发,可能加速了这里的不稳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林默急声道。
希望近在咫尺,真相刚刚揭开一角,却不得不再次逃离。
陆离昏迷,众人伤疲交加。
而离开之后,外面还有协会的威胁,以及那随时可能再次苏醒的“岩噬”。
但这一次,他们手中,终于握有了真正关键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