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运输船如同冰冷的金属棺椁,无声地滑入方舟核心区深处一个戒备森严的港口。港口的风格与鹰眼-7的前沿锐利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厚重、压抑、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对秩序感。厚重的合金闸门次第开启又闭合,每一道闸门后都是更加严密的扫描和身份验证。
船上,苏晚星、屠夫和阿哲戴着能量抑制镣铐,沉默地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尘匠和陆离则分别躺在固定好的医疗担架上,依旧昏迷不醒。没有人说话,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仲裁者的干预暂时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却也将他们送入了另一个更加森严、更加未知的牢笼。
运输船最终停靠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平台上。舱门打开,一队与之前士兵制式略有不同、装甲上带有更多司法标识的“清洁工”早已等候在此。他们的动作更加刻板,眼神(透过面罩)更加冰冷,仿佛纯粹的执行机器。
“下车。跟随指引。不得交谈,不得有任何异常举动。”为首的司法清洁工声音毫无起伏。
众人被押解着走下运输船,踏入一条光线苍白、墙壁光滑如镜、几乎看不到任何接缝的漫长走廊。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门前站着如同雕塑般的守卫。空气循环系统送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消毒液的冰冷气味。
这里就是守秘人的内部司法机构——“净罪之间”。一个令许多守秘人成员都谈之色变的地方。
他们被带到一个空旷的、如同审讯室般的房间。房间中央只有一张金属长桌和几把固定的椅子。四周墙壁则是单向透光的镜面,显然有人在后面观察。
“在此等候。会有人来对你们进行初步讯问。”司法清洁工说完,便退了出去,厚重的房门无声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镜面墙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另一个房间的景象。一个穿着笔挺的、深灰色守秘人司法制式服装、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后,他的面前摆放着厚厚的电子卷宗。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冰冷无情的审视感。
“我是裁决官凯勒。”男人开口,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同样不带任何感情,“现在开始对编号734至738,即‘残火’小队涉嫌叛变、窃密、引发重大规则扰动等一系列重罪,进行初步讯问记录。”
他的目光扫过五人(包括昏迷的两人),最后落在苏晚星身上:“苏晚星,由你开始。陈述你们小队自黑山基地失联后的全部经历,不得有任何隐瞒或遗漏。”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关键的机会。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黑山变故开始,清晰、客观地再次复述了整个经历,包括遭遇林默、规则仲裁者、数据深渊、熵业协会的阴谋、不朽锻炉、流放幽影矿脉、发现真相、逃往鹰眼-7、直至最后被清洁工抓捕的全过程。她重点强调了熵业协会的阴谋、“母亲”力量的威胁、以及“彼岸工程”可能存在的背叛。
然而,随着她的讲述,裁决官凯勒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中的怀疑和不耐烦也越来越明显。
当苏晚星提到规则仲裁者时,他冷哼了一声。 当提到“母亲”的触须和实体化污秽规则时,他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当最后提到最高议会可能存在的背叛时,他猛地一拍桌子!
“荒谬!无稽之谈!”凯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苏晚星,你知道你在指控什么吗?规则仲裁者那是传说中的存在!‘母亲’更是熵业协会编造出来蛊惑人心的概念!至于最高议会…那是方舟的基石!你这些漏洞百出的故事,简直是对守秘人智商的侮辱!”
“我没有说谎!这些都是我们亲身经历的!鹰眼-7的莉娜站长可以作证!还有我们带回的那个八面体记录仪!”苏晚星急切地辩解。
“莉娜站长正在接受内部审查!她未经授权擅自启动高优先级信道,传播未经证实的危险谣言,本身就已严重违规!”凯勒冷声道,“至于你们带回来的那个所谓‘古物’…经过初步检测,其内部信息结构混乱,存在严重篡改和污染痕迹,根本无法作为有效证据!反而更像是熵业协会精心伪造的、用来离间我方的工具!”
“不可能!”阿哲忍不住插嘴,“那里面的信息虽然残缺,但加密方式是真实的!还有λ-7…”
“λ-7?”凯勒眼中寒光一闪,“那个游荡在规则缝隙中的黑客组织?一群见不得光的幽灵!你们果然和他们有勾结!这更坐实了你们被外部势力渗透、利用的嫌疑!”
彻底的否定!对方根本不相信他们的任何话,甚至将他们所有的经历都扭曲成了罪证!
接下来的单独讯问更是如同走过场。屠夫的沉默被解读为顽固抵抗。阿哲的技术性解释被斥为狡辩。就连昏迷的尘匠和陆离,也被打上了“重度污染”和“极端不稳定规则源”的标签。
讯问结束后,凯勒面无表情地宣布:“初步审查完毕。证据链虽然仍有瑕疵,但你们的行为已严重违反《方舟安全法》第十七条、第三十九条、第五十一条…以及《规则异常处理条例》多项规定。且态度恶劣,毫无悔意。”
“裁定:将嫌疑人734至738号,正式收押于‘净罪之间’深层禁闭区,等待最高军事法庭的最终裁决。”
深层禁闭区!听到这个词,就连一直沉默的屠夫,眼神都微微收缩了一下。那是比幽影矿脉更加可怕的地方,据说进去的人,很少能再完整地出来。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诬陷!我们需要见‘磐石’将军!”苏晚星做着最后的挣扎。
凯勒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磐石’将军军务繁忙,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至于是否诬陷…法庭自会裁决。带走!”
司法清洁工再次涌入,粗暴地将他们拉起,向房间外拖去。
穿过更加复杂森严的通道,乘坐向下疾驰的升降梯,他们最终被带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区域。
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光线昏暗,墙壁是一种能吸收一切能量和声音的暗沉材质。一个个独立的囚室如同蜂巢般排列,门是厚重的、没有任何观察窗的合金门。
他们被分开关押。苏晚星、屠夫、阿哲被分别推入不同的囚室。尘匠和陆离则被专门的人员和设备,推向更深的、标识着“高危污染处理”的区域。
沉重的囚室门在身后闭合,彻底隔绝了内外。
苏晚星的囚室不足五平米,除了一张固定的金属板床和一个嵌入式便池,空无一物。光线来自头顶一枚微弱得可怜的冷光灯。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被墙壁吞噬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绝望感,缓缓地、冰冷地渗透进来。
他们拼尽一切逃出矿场,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被信任,反被诬陷,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
守秘人内部…果然出了大问题。那个凯勒裁决官,要么是顽固愚蠢到极点,要么…他就是内部敌人之一!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就在苏晚星的精神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时——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轻响,从囚室唯一的通风口(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网状结构)传来。
紧接着,一丝比呼吸还要微弱的、经过特殊调制的气流,缓缓地送入了囚室。
气流中,蕴含着一段极其简短、却让苏晚星瞬间屏住呼吸的加密信息流。那加密方式,她曾经在鹰眼-7见过,是莉娜站长麾下技术人员使用的一种内部紧急通讯代码!
信息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坚持住…‘磐石’已知情…证据…正在核实…λ-7…或为突破口…保持警惕…”
信息到此为止,气流也随即停止。
通风口恢复了死寂。
但苏晚星的心中,却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磐石”将军知道了!他正在行动! λ-7是突破口?难道守秘人终于开始正视这个神秘组织了?
虽然依旧前途未卜,但这丝来自外界的、代表着希望的信息,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颗火星,瞬间驱散了那几乎将她吞噬的绝望。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重新坐直身体,眼神恢复了坚定。
无论还要面对什么,她必须坚持下去。为了陆离,为了同伴,也为了揭开那隐藏在“净罪之间”乃至整个方舟内部的、巨大的黑暗。
审判日来临之前,斗争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