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皮卡驶入41街区边缘，停在一条死胡同里。
引擎熄火，车厢里只剩下江锋平稳的呼吸声。
电台里，主持人安娜的声音清晰，这是Fm99.8特别播送的夜间新闻。
“……本台最新消息，针对昨晚西区170、171街区发生的恶性爆炸袭击事件，治安总局福伯勒局长于今日上午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福伯勒局长表示，案件已取得重大突破，主要嫌疑人拉吉夫已被抓获。”
“据称，拉吉夫系‘蓝海贸易’高管，因巨额债务被策反，受人联秘密机构指使，策划实施了此次针对我地联关键民生设施的恐怖袭击，意图破坏正在进行的奇恩帝国特使访问……”
江锋靠在驾驶座上，指尖轻轻敲打着，笑容越来越大。
‘拉吉夫？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加罗尔帮的杂碎。’
‘看来，福伯勒最后还是找了加罗尔帮顶账。’
江锋揣摩着，指尖一顿，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这么看来，铁手帮的后台，有点硬啊！’
电台里，福伯勒的声音接替了安娜，正义凛然。
“……人联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他们惧怕我们与奇恩帝国达成的伟大合作！惧怕地联的崛起！”
“但我要正告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鼠辈，地联的执法力量，坚不可摧！任何胆敢破坏地球和平与繁荣的罪行，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拉吉夫及其同伙，将受到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呵！”一声短促的冷笑。
江锋微微摇头，即便时至今日，他还是能被福伯勒的厚脸皮逗笑。
好好一场帮派核心窝点被端、地下世界剧烈动荡的惨剧，竟然能够硬生生地包装成挫败人联阴谋的“光辉战绩”。
要不是他的助攻，这场戏肯定不会这么容易。
电台里，安娜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有些疑惑：“局长，非常感谢您的及时通报。”
“不过，我们的听众也有一些疑问。”
“比如：拉吉夫作为一名企业高管，是如何在治安局和暴恐机动队的严密巡逻下，调动专业的设备和人员，实施两处几乎同时的、破坏力如此巨大的袭击？”
“是否有内应或……”
“安娜女士！”福伯勒的声音陡然拔高，粗暴地打断了提问。
“案件的细节涉及国家安全，恕我无法在此透露！请你相信治安局的专业能力！”
“另外……”他的语气忽然放缓。
“我们都是家长，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在平安祥和的环境中长大。”
“你也有个女儿，我记得她非常聪明，成绩出色，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孩子们的安全和教育，才是我们最应该关注的未来，你说对吗？”
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后，安娜的声音重新响起，只剩下平稳。
“……是的，局长您说得对。”
“感谢您百忙之中接受采访，本台将继续关注案件后续进展……”
江锋关掉了电台，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41街区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巨大长方体建筑，在贫民窟杂乱天际线中显得异常规整。
那是加罗尔帮旗下，代号“白象”的算力中心。
它深埋于数十米厚的混凝土和合金装甲之下，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
存储着加罗尔帮近五十年来所有的非法交易记录、贿赂名单、暗杀指令……等等等等。
它是巴霍巴利的命根子，也是悬在所有与加罗尔有染的大人物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旦出事，引发的安全恐慌和信任崩塌，将远超几个仓库被炸。
“主机，更新情况。”
“遵命。”
“目标确认：‘白象’算力中心。”
战术地图投射在挡风玻璃上，清晰地标注出算力中心的位置及其能源命脉。
那是位于两个街区之外，负责向包括算力中心在内大片区域供电的“41-c区配电站”。
“正面强攻算力中心本体，风险系数94.7%。”
“其独立能源系统、多层物理、电磁屏障、以及内部常驻的精英武装守卫，将导致极高暴露风险及不可控损失。”
主机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无法确保全员暗杀且保持百分百隐秘行动。”
“最优解：摧毁其外部能源供应。”
主机继续分析着：“目标：41-c配电站。”
“一旦使其发生不可逆超载熔毁，便能摧毁地下主电缆网络。”
“效果：彻底瘫痪‘白象’及周边区域电力供应至少72小时。”
“将会触发连锁反应，对核心数据离线的恐慌，以及对备用能源耗尽的焦虑。”
“嗯，这就是我要的。”江锋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摧毁配电站，引发大停电，比直接攻击算力中心更彻底，更能让巴霍巴利陷入抓狂的猜忌链——谁干的？是铁手帮进一步攻击？还是有人要趁火打劫？
“当前配电站内有七名轮值工作人员，以及6位新增安保人员。”
“最优解：部署‘影子组’，歼灭作战。”
江锋沉默了一瞬，他立刻摇头，沉声道：“这些人员，调查背景，是否和帮派相关。”
“否定。”主机淡淡道：“证据表明，最多也就是间接联系。”
“他们隶属联合电力公司，作业人员均为空降，家庭住址均在2号城市区划。”
“是吗。”江锋点点头：“既然如此，更改行动准则，零致命，非必要不接触。”
“如果遭遇阻碍，优先使用非致命手段制服。”
“指令确认，零致命，最优潜入路径生成。”
主机迅速回应：“情报更新，配电站安保已升级，巡逻路线经过优化，监控探头密度提升37%，内部门禁系统更换为‘堡垒-3’型，需要近场破解。”
“最佳潜入单位：影子-1号，金包银。”
后座的机器狗抬起了头，蓝色的电子眼一闪一闪的。
“为什么？”江锋有些疑惑。
“任务：影子-1号负责物理接入主控终端，植入超载病毒，金包银负责外部侦测、预警，并作为高带宽中继节点，确保计算单元与影子-1号的数据链畅通。”
“金包银信号中继带宽：1.2tbps。影子-1号中继带宽：10Gbps。协同必要性：极高。”
“有这么难？”江锋皱了皱眉。
“联合电力公司，运营着地球第二大算力中心，功率超过5000太瓦。”
“破解其防火墙，需要快准狠，一旦陷入持久战，以我当前的算力，会有过载风险。”
“我需要更多计算单元。”
江锋不说话了，给主机配备更多计算单元势在必行，但存放的地方、供电、散热，等等因素都必须纳入考虑。
而且，他查遍了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服务器。最好的，应该还是工业设计AI所用的服务器集群，看过那个参数之后，他再看其他的，都索然无味。
但购买那种集群，需要购买资格，他现在获得的渠道，只有茉莉。
主机必须再等等，好以最强大的姿态出现。
沉默了片刻，江锋下达了任务开始的指令。
配电站就像是一个小型的要塞，高大的合金围墙外，阴影浓重。
这里民风淳朴，偷电和偷电线的行为屡禁不止，只能建得比较皮实一点。
探照灯的光柱规律地扫过地面，留下短暂的光斑。两名穿着廉价防弹背心、抱着老式实弹步枪的保安缩在岗亭里，哈欠连天，抱怨着该死的加班。
就在这时，街角转出来一台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工业机器狗。
它的动作很慢，歪歪扭扭，慢吞吞地。
它似乎迷路了，笨拙地朝着配电站紧闭的侧门方向溜达过去。
“嘿！破铜烂铁！滚开！”岗亭里的保安被惊动，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吼道。
机器狗似乎没听见，或者程序出了错，反而更靠近了一点，甚至伸出机械臂，试图去扒拉门上的电子锁。
“妈的！整天故障的烂货！”另一个保安骂骂咧咧地走出来，抬脚就踹在机器狗的侧面装甲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机器狗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发出低沉的电机摩擦声，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个圈。
它的表演完美吸引了两个保安的全部注意力和骂声。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的瞬间。
岗亭上方围墙的阴影处，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锈色如同液体般无声滑落。
影子-1号贴着冰冷的墙面，在探照灯光柱扫回的间隙，幽灵般穿过侧门上方一个用于通风的维修通道格栅，消失在配电站内部。
格栅被无声地复位，仿佛从未被动过。
“公共监控节点‘41-c-7’、‘41-c-9’……已接管，无异常。”主机汇报着。
江锋点点头，金包银的表演很不错，全息伪装器的效果也令人惊艳。
配电站内部，充满了变压器低沉的嗡鸣和高压电特有的臭氧味。
影子-1号如同壁虎，在布满粗大电缆和冰冷管道的天花板中无声穿行。
它的光学迷彩和热信号抑制系统全开，在主机提供的实时监控盲区和巡逻保安的视觉死角中精确移动。
下方通道里，一名穿着工作服、拿着检测仪的技术员哼着小调走过，完全没察觉头顶阴影里滑过的死亡。
主控室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外，两名持枪保安警惕地站立着。
门禁面板闪烁着平静的蓝色光芒。
影子-1号吸附在门框上方的阴影里，一条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数据探针如同活物般从它指尖无声弹出，轻轻刺入门禁面板侧边的一个维护接口。
“正在破解‘堡垒-3’……”
“检测到动态密钥……绕过物理认证层……模拟值班主管门卡信号……破解完成。”
仅仅花费了几秒钟，所有的阻碍，就变成了坦途。
气密门发出轻微的泄压声，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两个保安疑惑地转身，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门怎么开了？”
“肯定是里面人按错了。”
“靠，吓死老子了！”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门上的灰色扭曲了一下。
影子-1号快得惊人，在门闭合的瞬间闪身而入。
主控室内，巨大的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电网参数。
三名值班的技术人员正聚在一台终端前讨论着什么，还有一人趴在控制台角落打盹。
没有人注意到，墙角一排布满指示灯的设备柜背面，一道阴影如同水银般滑落在地，瞬间与地面深色的防静电胶垫融为一体。
影子-1号无声地移动到主控台下方最隐蔽的线路汇聚区。
它的伪装完美模拟了设备柜底部的阴影和管线纹理，一条多功能接口探针从它腕部装甲中无声探出，精准地刺入一个标有“主控总线冗余接口”的物理端口。
“物理链接建立，金包银，启动中继模式，最大带宽。”
金包银早已经摆脱了保安，在一墙之隔的街角阴影中蹲下。
它的核心处理器超频运转，背部散热孔全开，喷出灼热的气流。
强大的数据收发阵列全力工作，在它与影子-1号之间，在它与两条街外的主机之间，构建起一条无形的、汹涌澎湃的数据洪流通道！
“开始注入病毒……突破防火墙第一层……”
“模拟正常电流波动……绕过实时监控阈值……正在覆盖安全协议……”
主控室的大屏幕上，代表电网负荷的曲线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波动，但仍在安全阈值之内，并未触发警报。
打盹的技术员咂了咂嘴，换了个姿势。
这里都二十多年没故障过了，上头也管得松，只要不被发现……
“又在睡觉！睡什么睡！”
“还想不想干了！”
技术员猛然抬头，在领班一声声的质问中只能嘿嘿笑着，粉饰太平。
“核心协议改写完成……远程安全措施已禁用……取得维修机器人控制权……”
“正在干线沿途进行物理安全措施施工……屏蔽回传信息……”
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足足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主机的反馈才姗姗来迟。
“物理安全措施已禁用……超载指令植入……”
“黑入行动已经完成，金包银撤离，影子-7号继续值守，直到最后。”
“倒计时启动：10，9……”
突然！
主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去上厕所的技术员回来了！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设备柜底部阴影的边缘，似乎……过于锐利平整了？不像自然形成的阴影？
技术员疑惑地蹲下身，伸手想去摸那片“阴影”。
影子-1号的处理器瞬间计算出数十种应对方案。
击杀？只需0.1秒，但零致命准则，它必须遵守！
就在技术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伪装的瞬间，影子-1号手腕处一个不起眼的装置发出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定向次声脉冲。
“呃！”
技术员身体猛地一僵，大脑一昏，就像是整个人被扔到了大海上，颠簸了二十四小时。
强烈的呕吐感让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老张？你怎么了？！”正在训人的领班被惊动，看热闹的三人也愕然回头。
“8，7，6……”
倒计时在主机核心无情跳动。
影子-1号瞬间做出决断。
它放弃了完美伪装，如同鬼魅般从设备柜后弹射而出。
速度之快，在昏暗的灯光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什么东西？！”技术员们惊恐大叫。
“啪！啪！啪！”
四道微弱的蓝色电弧精准地命中四人的颈部。
强大的非致命电击瞬间剥夺了他们的行动能力。
三人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软泥般瘫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只剩下那个最早被放倒的老张，还昏迷在地。
“3，2，1……超载指令执行！”
“影子-7号，立即撤退。”
主机冰冷的宣告响起。
“嗡！！！”
整个配电站内，所有的变压器瞬间发出恐怖到极致的尖啸。
如同千万只金属蜜蜂同时振翅。
指示灯疯狂闪烁，继而爆裂！
粗大的电缆如同巨蟒般，在管道中剧烈扭动，飞速膨胀！
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焦糊味。
主控室外，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撕心裂肺地响起，但为时已晚。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
配电站内部，数个关键节点在无法承受的过载电流下，猛地爆炸开来。
耀眼的电光如同银蛇狂舞，沿着底下电缆传递。
负责输送高压电力的主干电缆，在无法想象的瞬时过载下，如同熔化的蜡油般，从绝缘层到导电芯，在短短数秒内被彻底熔毁，大部分材料受热汽化。
巨大的能量无处宣泄，转化为恐怖的热能和冲击波，沿着地下管道疯狂奔涌。
41街区，“白象”算力中心内部。
数千个服务器机柜整齐排列，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
惨白的冷光，映照出数百名黑客苍白而麻木的脸。
他们大多都欠了债，加罗尔帮的债。
一旦还不上钱，就是整个打包带走，然后签下“自愿无薪工作合同”。
他们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在这座数据监狱里，一直在为加罗尔帮处理着最肮脏的数据。
突然。
所有的灯光猛地一暗！
服务器的嗡鸣声瞬间拔高，变成刺耳的尖啸！
备用电源瞬间启动，高能电池平缓了电力过载。
“怎么回事？！”
“市电波动？！”
“不！市电没了！”
“备用电源正在放电中……”
“剩余时间：5小时12分。”
技术主管惊恐的嘶吼顿时响起来：“打电话，找人恢复市电！”
白象庄园，巴霍巴利刚刚结束与一个下属公司的秘密通话，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拉吉夫被交出去顶罪带来的内部震荡还未平息。
维迪亚南德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冒进的报复计划。
突然，手环闪烁起血红色的警报！
「老大，市电断了，当前‘白象’正在依靠备用电源工作。」
「外头的配电站超载自毁了，治安局的内线说，配电站被袭击了，但工作人员什么都没看到，抢修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我们启用了老的裂变反应堆，但供能不足以跟上新增的服务器数量。」
「请指示。」
小小的字眼，像是冰冷的针尖，刺入眼底。
“嗡！”
巴霍巴利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猛地一黑！
他踉跄一步，扶住桌面才没有摔倒。
存储着所有黑料、所有账本、所有命脉的“白象”……遭受袭击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谁……干的？”
巴霍巴利的声音嘶哑，连呼吸都充满血腥味。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站在悬崖角落，一个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个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炸了肉铺和铁手帮零件库的幽灵。
‘我判断错了，不是铁手沃特！’
‘到底是谁？！’
…………
悬浮皮卡早已无声地驶离41街区，汇入城市主干道稀疏的车流。
江锋透过后视镜，看着远方那片骤然陷入无边黑暗的区域。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手指沿着方向盘上轻轻一抹，拐过路口。
夜色深沉，车窗外的霓虹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和沧桑的眼神。
原本计划，还要袭击铁手帮旗下的“金雀花俱乐部”，可江锋现在认为，稍等一下，等自己从月球返回，再继续这个计划也不迟。
因此，月球度假前的最后一击，完成。
剩下的，就是坐看这潭被他彻底搅浑的水里，那些凶猛的鱼，如何撕咬，如何沉没了。
开了一会儿，前面就是东街了。
远远看去，303的窗户亮着灯。
现在是凌晨，他瞥了一眼时钟。
「04:21」
所有的冷硬。
融化在了对春天的期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