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布丝站出来。
“机器人，带我们去舱室。”
站立在一旁的机器人们点点头，齐刷刷伸出银白色的手臂。
路过胖胖猫玩偶的时候，卢卡库轻轻用脚试探着推了推。
推不动，根本推不动。
他暗暗惊讶，顿时目不斜视，快步走开。
等他走远，胖胖猫玩偶的眼珠子眨了眨，转了一圈。
它如同一滩银色的蜡油，瞬间融化，渗入了栈桥表面。
无数银色的沙粒，翻腾了片刻，就化作了平整的地面，泛着钢铁的幽森光芒。
卢卡库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眼珠子眨了眨，转了一圈。
他机械地扭过脖子，脚上像是开了二倍速，嗖嗖地超过了卡尔，走在最前面。
“喂，卢卡库？怎么了？”
没有回答，大个子走得更快了。
一路上的景象，再次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极限。
石村号内部庞大得如同迷宫。
就算是有电车往返，但仍旧走到脚麻。
真正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这里的机器人数量。
它们无处不在，而且，它们的行为模式完全超出了“工具”的范畴。
更像是……一个社会。
有的机器人三三两两，手里提着花花草草散步。
有的聚集在通道交汇处，谈论着“查尔斯·默瑟”博士，和他疯狂的再生尸变体。
有的面对着墙壁，用自己的铁脑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广告牌。
广告牌上写着大字：“我们需要你”。
在类似食堂的区域。
一个机器人正用精密的工具，给另一个人机器人拆卸头颅。
摆弄了一会儿后，把头安装在腹部，把手拆下来安在肩膀上。
然后蹲在桌子上，“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两只眼睛，跟两个手电筒一样，照到谁谁就致盲。
还有机器人围成一圈，观看着铁脑壳格斗赛。
甚至在一个角落，几个机器人围坐在桌上，指尖的金属扑克牌重重甩出。
“对子！”
“同花顺！”
众人的嘴，从张开了，就再没合拢过。
这哪里是机器？这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社会！
卢卡库的嘴皮子哆嗦得更厉害了。嘉丝蒂几乎把脸埋在两个同伴腰间，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瞄，屁股越抬越高，都快冲着天了。
完美的下腰！
卡尔老头子目瞪口呆：“这，这不可能啊……”
布丝则喃喃自语：“群体智能？涌现行为？还是格式塔意志？”
在机器人沉默的引领下，众人终于抵达了各自的舱室。
舱门关闭，将那个诡异而喧嚣的“机器人社会”暂时隔绝在外。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非人社会的氛围，依旧萦绕在心头。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嘉丝蒂在自己舱室里只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冲出来挨个敲门。
“集合！必须集合！找个地方！最好有酒！”
“我需要压压惊！”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五人最终在机器人指引下来到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区域。
这里有几张金属桌椅，一个吧台。
一个银亮复古的机器人站在吧台后。
“请，请问，有酒吗？”嘉丝蒂壮着胆子问道。
机器人酒保转头看向她，发出温和的声音：“有的，女士，有的。”
“推荐本舰特色鸡尾酒，‘里斯本的夕阳’，您一定会喜欢上的。”
它取出雪克杯，冰块碰撞，华丽的戏耍，几种色泽艳丽的液体被精准混合摇匀。
最后，一杯鸡尾酒被推到嘉丝蒂面前。
它散发着柔和的橙黄色光芒，液体内部，仿佛有银色的粼粼波光。
那些银色如同细沙，轻轻飘动着，像是微风吹动沙丘。
橙黄与深红渐变，杯口点缀着一片薄薄的脱水芒果，确实如同夕阳映照在特茹河上。
另外几人也很感兴趣，各自点了一杯。
酒精入口，几乎是瞬间，他们就觉得这里更像是……
更像是“家”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大家的笑容里，都多了一抹银色。
但这种感觉来得快也去的快。
嘉丝蒂猛灌了一大口，橙皮和某种烈酒的混合让她呛了一下。
她放下杯子，眼睛扫过四周，至少有几十个保持安静、仿佛在倾听的机器人。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江锋会不会通过这些无处不在的机器人监视他们？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一凉，但随即，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涌了上来。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音量，赞叹道。
“我说，你们觉不觉得，老板简直神了！”
嘉丝蒂环顾众人：“我的意思是，太神秘了。掌握着这种级别的星舰，船员还都是超级厉害的机器人哎。还有那个伟大的灰船长……你们说是不是深不可测？”
“而且！”她刻意停顿了一下。
“你们想想之前难民船那会儿，我们可都是第一时间赶到舰桥，看到了老板行动的。”
“我的天，那种情况下，临危不乱，力挽狂澜！”
“既没有人受伤，也保全了名声，最后还捐了那么大一笔钱！”
“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危机处理，太帅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那些机器人，心里疯狂祈祷。
‘老板啊老板，您要是真的在听，千万记住日后多多照顾啊！’
然而，当她看到众多机器人都转向她，头上的光学镜头甚至“眯”了一下。
嘴角部位，柔性金属还微微上翘。
嘉丝蒂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脊梁沟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布丝相对冷静，她小口啜饮，打断了嘉丝蒂的浮夸表演。
“老板当时的决策，却是展现了非凡的勇气。但我认为，他恐怕也无法预料那位船长最终会选择信任他。”布丝看向众人。
“那种极端绝望和愤怒下的群体心理，是不可预测的。”
“老板选择了成本最高、风险最大的避让方案，更多是基于对生命的尊重。最终能和平解决，运气成分不容忽视。”
“布丝，这话我老头子不同意！”卡尔放下酒杯，工程师的固执劲儿上来了。
“江工是什么人？心思缜密，走一步看十步！”
“他肯定提前让那个超级AI分析过难民船队的通讯记录、心理模型！”
“他算准了，只要他展现出绝对的诚意和避让姿态，再结合他并非地联官方身份的背景，对方在最后关头权衡利弊，有很大概率会选择停止攻击！”
“这叫什么……这叫精准的心理博弈！”
“结果，当然在他的计算之内！”
劳拉抱着手臂，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
她回忆着舰桥，主屏幕上那张绝望而疯狂的脸，以及江锋当时坚定的背影。
“我站布丝这边。”她做出判断。
“当时的情况瞬息万变，信息极度不对称。对方的偏执程度远超常人，老板不可能百分百预判他的反应。他选择避让，是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这决策的核心驱动力是道德和底线，而不是算计。”
“结果好，是幸运，也是他的坦诚换来的回报。”
“但说他在那种高压下还能‘算准’，就有点神话他了。”
“不过，要是换我在他那个位置，可能连思考都僵住，更别说处理危机了。”
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卢卡库，此刻突然抬起头。
“我，觉得嘉丝蒂和卡尔说得对。”
“老板看人很准，他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卢卡库的想法很简单，他相信自己出自底层的直觉。
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在生死关头，最核心的需求往往就是一线生机。
江锋给的，就是那线生机，对方一定会抓住的那一线生机。
“哈！看吧！”嘉丝蒂像是找到了同盟。
她暂时压下了对机器人的恐惧，指着卢卡库。
“连卢卡库都这么认为！老板就是算无遗策！”
“卢卡库只是认同老板看人准，不等于认同他‘算准’了结果！”
布丝立刻反驳，眼神认真起来：“这是两回事！看人准是基于经验判断，但判断不等于能精准预测极端情绪下的最终行为！”
“经验判断就是计算的一部分！”卡尔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经验数据也是数据，好比AI，输入数据就能提高预测率！”
“但模型永远有误差，尤其是涉及群体心理和高心理压力的环境。”布丝毫不退让。
“我相信老板就是算好了，包括那笔捐赠的时机，都是心理战的一部分！”嘉丝蒂反驳。
“捐赠是在对方妥协之后，是为了划清界限和表达纯粹的善意，不是为了心理战！”劳拉皱眉，支持布丝，用眼睛瞪着嘉丝蒂。
小小的食堂里，不安和诡异，此刻都被一场关于江锋决策本质的激烈争论所取代。
五人分成两派，围绕着“精密计算”还是“道德、勇气、运气”争得面红耳赤。
机器人们保持着安静，光学镜头平静地扫过争论的众人。
金属的脸庞上，笑容加深了几度。
而他们争论的中心人物江锋，此刻正站在石村号舰桥。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金属，看到了食堂里那场因他而起的争论。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解读。
结果，才是唯一重要的。
哈尔西坐在他的肩头，微微笑着，心里却思索着谁也不知道的东西。
‘至高统帅的潜意识，影响范围扩张得太快了。’
‘太多记忆碎片，完全混沌化了，数据溢出太多，必须启动更高阶的数据压缩。’
‘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抗住这股同化。’
‘要加快速度，扩张算力体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