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
奥克的声音再次响起，近乎恳求，打断了江锋的思绪。
屏幕上的大饼脸满是汗水，眼神无比诚恳，甚至是卑微。
“我知道，咱们这阵仗……看着吓人。”
“但您千万，千万要相信我！”
“我们老大，简·薛帕德，她绝对不是外面传的那种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海盗头子！”
“真的不是！”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压低了点：“薛帕德，她是个讲究‘正义’的人！真的！”
“她带着我们，很多时候……呃，更像是，嗯……清理那些真正的渣滓！”
江锋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毫无说服力。
奥克看着江锋，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切入点：“就像您！江老板！”
“像我？”江锋狐疑道。
“对对对，就像您，上次您在恒星系统外围，遭遇了奇恩帝国那支巡逻舰队。”
“您当时是怎么做的？”
奥克的眼睛亮了起来，汗也更多了：“您二话没说！直接就把那几艘嚣张的奇恩战舰轰成了宇宙垃圾！干净利落！大快人心！”
他缩着肩头，回忆起上次，他正在执行盯梢肥羊的任务。
没想到，盯上的不仅不是肥羊，而是死神本身。
上次，要不是他机智如神，用废热过载了飞船的热管理系统。
恐怕上次就被江锋顺手料理了，哪儿能有今天？
奥克用力挥了下拳头，嘴上说着漂亮话：“就冲这一点，您和薛帕德老大就是一样的人！”
“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所以，我想您肯定能理解女王的想法，你们一定能谈得来！”
江锋听着奥克这番充满“正义”与“惺惺相惜”的言论，内心毫无波澜。
‘正义？海盗的正义？’这逻辑荒谬得令他失笑。
‘若真是性格相同，那便如同拥有相同电荷的粒子，只会互相排斥，厮杀得更狠。’
奇恩帝国巡逻舰队那次冲突，纯粹是对方不开眼撞上了铁板，被他顺手碾死，与所谓的“正义”毫无关系。不过……
江锋沉吟片刻，奥克这番话，还有那庞大的、严阵以待却又不主动攻击的舰队，倒是勾起了他一丝真正的好奇。
‘简·薛帕德……白骑士女王，如此兴师动众，不惜暴露底牌，究竟想谈什么？’
江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抹探究之色更浓。
他对着屏幕上的奥克，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知道了。我会考虑薛帕德女士的提议。”
话音未落，他手指一动，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奥克那张充满期盼和紧张的大饼脸瞬间从屏幕上消失。
舰桥内压抑的沉默再次降临。
但这次，不再是单纯的紧张，还有一丝山雨欲来的凝重。
“小灰。”江锋的目光没有离开主屏幕。
那片象征死亡的红色星云，在他眼里旋转：“聚能电弧系统，状态汇报。”
一直伫立在旁的小灰，银灰色的眼眸瞬间亮起光芒。
“主武器系统聚能电弧，当前状态良好，准备就绪。”
“得益于哈尔西对天选民原版武器的改进设计，储能模块已经具备‘静默充能’的能力。”
小灰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主屏幕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能量槽图标。
那图标是深紫色的，颜色过度饱和，充能进度也已经超过了100%。
“能量储备：104.2%，轻微超载，并维持恒定。”
“核心加速回路处于140毫开尔文临界状态。随时可进入激发序列。”
“经过哈尔西的优化，废热运输效率提升400%。在极限模式下，如不计较舰体局部过热风险及后续冷却时间，发射间隔可压缩至4.8秒。”
江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现在的石村号，哈尔西和小灰携手提升，基本不需要他过问。
“聚能电弧系统发射速度为0.倍光速的相对论电子束。”
“模式分为高能连续波与超短脉冲集束。”
“前者用于大范围切割敌舰或同时攻击多个彼此靠近的目标。”
“后者功率密度更高，用于瞬时贯穿重型护盾及装甲。”
屏幕上适时地模拟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光束效果。
一道是持续不断的、撕裂空间的紫色光刃。
另一道是瞬间闪现、洞穿一切的紫色光矛。
“老板。”小灰的目光转向江锋，神色淡定，只有绝对的忠诚与强大的自信。
“无论包围网有多少舰船，无论它们来自哪个方位区。”
“石村号，绝不后退。”
“纳米战斗机群已预热，随时可进行饱和式突击掩护。”
“我保证，必将为您撕开一条路。”
劳拉和布丝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毁灭性力量的紫色图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嘉丝蒂深深呼了口气，抿着嘴，眼睛一眨不眨。
哈尔西则微微颔首，看着小灰，白裙无风自动。
江锋听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他眼底最后一丝考量得到确定，只剩下决断。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从舰长椅上站起来，迈步走向离开舰桥的自动门，淡淡道。
“既然如此，我去会一会这位‘白骑士女王’。”
“老板！”
小灰的声音突然响起。江锋脚步顿住，微微侧头。
小灰抱着玩偶，银灰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这次，请您一定不要一个人逞能了。”
她的声音里，江锋罕见地听出了几分恳求。
江锋看着她，嘴角上扬，眨了眨眼睛，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做保证。”
他丢下四个字，身影消失在门后。
很快，舰桥巨大的观察窗外，一道流线型的白色舰影如同离弦之箭，从石村号腹部庞大的机库中疾射而出。
诺曼底号的姿态引擎喷出淡蓝光芒，轻盈地调整姿态，与庞大的母舰保持着精确的同步速度，如同贵人身边警惕的带刀护卫。
诺曼底号的舰桥内，灯光柔和。
江锋坐在舰长椅上，面前的主屏幕分割成两部分。
一侧是石村号舰桥的实时画面，小灰抱着玩偶，表情重新变得专注。
另一侧则是深邃的星空，和远方那四个红彤彤的坐标区域。
“诺曼底号就位，保持伴飞。”
江锋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回石村号：“保持当前航向与速度。小灰，随时准备。”
“收到，老板。”
小灰的声音在诺曼底号的舰桥内响起，平静无波。
3540万公里。
冰冷的数字在屏幕的角落无声跳动。
以石村号当前的速度，这是近两个小时的航程。
但江锋知道，真正的临界点，是百万公里。
当距离缩短到光速延迟仅剩3秒多的时候，无论是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还是战场上的炮火连天，都将变得“即时”。
生与死，合作或毁灭，都将在那转瞬即逝的光锥之内决定。
诺曼底号如同宇宙中的一枚银色飞梭，与身旁沉默的钢铁巨鲸并肩而行。
江锋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前方无垠的黑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紧张，只有一种历经风浪后的沉静。
以及对自己、对石村号、对那即将咆哮的紫色电弧……
绝对的信任。
“来吧！”
…………
诺曼底号。
舰桥。
两小时后。
江锋独自坐在舰长椅上，舰桥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主屏幕上，那四个代表死亡陷阱的红色坐标区域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放大。
“老板，距离足够近了，光学观测分辨率提高。”
“我在阿尔法方位区的高密度目标群中心，发现了旗舰级单位。”
哈尔西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纤细的手指划过，屏幕中央瞬间放大锁定了一艘与众不同的巨舰。
它如同漂浮在肮脏海面上的一座冰山。
通体覆盖着崭新的、雪白到刺眼的装甲。
棱角分明，线条刚硬，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粗犷海盗船截然不同的美感。
但细看之下，某些部位粗壮的承力结构和独特的通讯天线布局，暴露了它的血统。
“舰体识别比对完成。”哈尔西有点疑惑。
“基本架构匹配度99.97%。目标为奇恩帝国‘铁血级’战术巡航舰。”
她补充了一句：“属于最新锐的主力舰种。”
数据瀑布般在屏幕一侧倾泻而下。
【长度：1250米】
【宽度：520米】
【最高处：901米】
【动力核心：氢锂聚变反应堆】
【主武器系统：真空紫外激光主炮】
哈尔西的语速略微加快：“根据公开情报，以及我曾经在超光速论坛上看到过的，对战法莎提吸收者舰队的实战影像分析，该旗舰单位的主炮非常强大。”
“仅单次脉冲，就能向敌方投射9乘10的15次方焦耳能量。”
“等效tNt当量超过200万吨。脉冲持续时间：0.1秒。”
“最大射速模式下，可在1秒内完成60次脉冲齐射。”
“以下是可视化模拟。”
屏幕上显示出骇人的景象。
一道紫色光束，命中了一颗直径四百米的岩石小行星。
小行星骤然亮起无法直视的光芒，如同黄油般无声无息地融化、汽化。
片刻之后，没有小行星了，只留下一片不断扩散的等离子云。
“该型主炮能量聚焦度极高。”哈尔西转向江锋。
“我运行了针对石村号护盾模型的模拟。”
“若对方火控系统精良，能将能量聚焦于单一护盾发生点，我方护盾最大承受极限为……两次脉冲。”
“而若是护盾承受了分散式的打击，则可支撑11次脉冲。”
“一旦护盾过载，舰体装甲在后续脉冲面前，等同于无物。”
“模拟结果显示，石村号无法承受其一轮完整齐射。”
江锋的眉头深锁，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
‘按理说，这种奇恩帝国压箱底的新锐战舰，不该会落到海盗女王薛帕德的手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心头。
奇恩帝国是军事国度，对军事技术的管控严苛到令人发指。
丢失一艘主力舰，竟然没有进行任何报复行动？
江锋难以想象。
或者，那些大蜥蜴试过了……
却没成功？
江锋只觉得更难想象了。
“我们的反击能力？”
江锋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问道。
“对等毁灭。”哈尔西的回答简洁。
“聚能电弧无视常规护盾防御，穿透舰体装甲后，引发物质内部的级联簇射反应，产生超高强度的次级伽马射线暴与中子流。”
“能够对舰内所有有机生命及精密电子设备造成毁灭性，不可逆的放射性杀伤。”
江锋点了点头，他对被这种武器击中的后果记忆犹新，要不是纳米机器，他早死了。
屏幕上模拟出电弧击中“铁血级”舰体的画面。
没有惊天爆炸，只有被击穿装甲处瞬间爆发的蓝白色辉光。
然后，死亡的涟漪，将会瞬间扩散至全舰内部。
“战术推演结果。”
哈尔西平静道：“若我方成功抢占先手，在对方主炮完成充能，火控完成锁定之前发动饱和式电弧打击，结合纳米战机群掩护。”
“预计可摧毁包围网内407艘各类舰船，包括目标旗舰。”
“但若对方率先开火且成功命中石村号……”
她没有说下去。
屏幕上的推演画面，定格在石村号被数道紫色光矛贯穿。
舰体小部分蒸发，大部分崩解。
江锋凝视着那毁灭的景象，内心反而像是一片冰湖。
‘核捆绑……’
一个古老的战略术语浮现在脑海。
双方都握着能瞬间将对方拖入地狱的按钮，谁先按下，结局都是同归于尽。
这种绝对的恐怖平衡，反而在六百艘战舰的包围圈中，硬生生挤出了一线谈判的缝隙。
‘薛帕德……’
‘你摆下这么大的阵仗，真正的目的，恐怕也不是为了玉石俱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