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淹到肩膀时,陈默的右腿已经动不了了。他低头看胸口,八骨戒还在发烫,突然一股力量把他往左边拉。他想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坡滚进了深水里。
玄冥剑匣上的黑火没了,铁链松了,苏弦从他背上掉下去。他伸手去抓,只碰到一缕头发。水流马上把她冲走。他张嘴喊她名字,却喝了一大口海水,喉咙火辣辣地疼。
他拼命抬头,水面却越来越远。八骨戒不停震动,好像在回应什么。四周冷得厉害,骨头缝都像结了冰。他用力划水,右腿却像石头一样沉,左臂刚长出的肉也被水撕开,血刚流出来就被冲散了。
潭底一片漆黑。越挣扎,吸力越大。一条暗流缠住他的腰,猛地一拽,把他拖进一条裂缝。耳边全是水声,心跳却越来越慢。他死死抓住剑匣,手指冻得发紫,意识也开始模糊。
最后那一刻,柳菁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断断续续:“别……管我……走……”话没说完,她的影子就碎了,像风吹灭的蜡烛,不见了。
他闭上眼,身体彻底没了力气。
——
醒来时,嘴里全是泥味。他趴在地上咳个不停,吐出很多脏水,肺像被刀割一样疼。全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发抖。他试着动右手,手一撑地,胸口就一阵剧痛,好像有东西往身体里钻。
他喘了会儿气,慢慢翻过身。头顶是滴水的岩壁,远处有一点光,照出一个弯着腰的老妇人蹲在潭边。
她拿着一根枯枝,正在碰他脖子上的铁链。
“醒了?”声音很哑,“是你。”
陈默没说话,手悄悄摸向袖子里的骨链。他还藏了一根没用的,只要她靠近,他就拼一把。
老妇人没看他,掐了个手势,掌心燃起一张黄符。火光一闪,热气扑来,湿衣服开始冒烟,慢慢干了。
他盯着那团火,喉咙发紧。
“你伤得很重。”老妇人说,“右腿全变成石头,左臂新长的肉裂了,经脉也断了几处。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胸口。八骨戒还在发烫,透出一点光。
她眯眼问:“你身上这气息……是焚天骨狱?”
陈默心里一震。
左眼突然烧起来,骨纹浮现,像刻进皮肉。他立刻闭眼压住,可那股热已经冲到胸口。
老妇人静静看着他。
几秒后她说:“难怪会被潭底的锁灵阵盯上。那地方,几十年没人敢进。”
陈默咬牙,声音沙哑:“你是谁?”
“山里住的人。”她放下枯枝站起来,“姓吴,别人都叫我吴婆婆。在这潭边种点草药,换口饭吃。”
她说得简单,动作却很稳。弯腰、起身、拍灰,每一步都很准,没有多余动作。手掌朝上时能看到厚厚的茧——不是干活磨的,像是经常做手势留下的。
陈默不信她是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认出焚天骨狱,也不会一个人住在寒潭这么多年。
他不动声色,手指紧紧扣住袖里的骨链。只要她再靠近一步,他就动手。
吴婆婆没再多问。她从背篓拿出一捆干草铺在地上,又找了块平石头当枕头。
“先躺着。”她说,“动不了就别硬撑。这潭连着阴气,上来一趟,至少要歇三天。”
陈默靠着墙坐着,没躺下。
“苏弦呢?”他问。
“你说那个姑娘?”吴婆婆摇头,“我没看见。你进来的时候就你自己,挂在藤上,像个死鱼。”
陈默心一沉。
他记得掉进水里时,苏弦已经被冲走了。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生死不明。柳菁的魂也没了,没人再能提醒他危险。
他只能靠自己。
吴婆婆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岩洞里面走:“活下来再说吧,小子。”
洞里只剩他一个。
火符的光灭了,四周黑了。他靠着墙,一点点把剩下的骨火引回胸口。这是他在幽泉谷学会的办法,靠疼让自己清醒。每引一丝火,肋骨就像被锯子割。
他不敢睡。
八骨戒还在发烫,和吴婆婆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知道焚天骨狱,却不抓他,也不怕他。这种反常比敌人还让人害怕。
他闭着眼装睡,手一直勾着骨链。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吴婆婆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她蹲在他面前,把碗递过来。
“喝了吧。”她说,“能驱寒,也能稳住你体内的气。”
陈默没接。
“你不信我?”她笑了笑,“那你刚才怎么没动手?袖子里的链子,都快戳破衣服了。”
陈默瞳孔一缩。
她果然知道了。
“我要杀你,早就在潭底动手了。”吴婆婆把药放在地上,“你现在这样,吹口气都能倒。我不救你,你现在就是尸体。”
说完她转身要走。
“等等。”陈默开口。
她停下。
“焚天骨狱……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吴婆婆背对着他,沉默了几秒。
“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她声音低了些,“你能进寒潭,还能活着出来,说明你有资格碰那些事。但现在还不行。”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还没真正不怕死。”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等哪天你真的不怕死了,再来问答案。”
她走出洞口,身影消失在夜里。
陈默没动,盯着那碗药。
药面很平,没气泡,也没味道,看起来没事。但他不敢碰。
他抬起手,看到掌心还有血痂,指节发白。他知道不能倒,哪怕松一口气都不行。
他慢慢推开药碗,手重新抓紧骨链。
洞外风从石缝穿过,发出呜呜声。洞顶水珠落下,打在他脚边。
啪。
又一滴。
他看着地面,呼吸变轻。
忽然,八骨戒轻轻一震。
这次不是发烫,而是像心跳一样跳了一下。他低头看,发现戒面上多了一道极细的裂痕,以前没有。
他心头一紧。
这戒指,是不是也被潭里的东西影响了?
正想着,洞口有人影闪进来。
吴婆婆回来了,手里多了件旧袍子。
“穿上。”她说,“明天一早要赶路。”
她把衣服扔在他旁边,转身走了。
陈默没动。
那衣服是灰色的,洗得发白,领口有一圈暗纹。他没看清图案,但那纹路,竟和八骨戒上的飞升纹有点像。
他盯着它,手指攥得发白。
外面风越来越大。
水珠还在滴。
啪。
啪。
他闭上眼,手里的骨链绷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