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窒息般的腐臭中恢复意识的。
眼皮重得像挂了铁秤砣,好不容易掀开一条缝,视线里是晃动的、布满污渍的兽皮顶棚,还有石锋那张胡子拉碴、满是汗水和焦虑的脸。他正背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某种泥泞不堪的地面上狂奔,粗重的喘息喷在耳边。
“咳……咳咳……”陆昭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带出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和血腥味。
“星主!你醒了?!”石锋察觉到背上的动静,又惊又喜,脚步却丝毫未停,反而跑得更快了,“撑住!我们还没甩掉那帮杂碎!”
陆昭艰难地转动脖颈,混沌的视野逐渐清晰。他们正在一片极其诡异的林地里穿行。这里的树木扭曲得不成样子,树皮是令人不安的灰绿色,挂着黏糊糊的、如同脓液般的垂丝。脚下是没过脚踝的、冒着气泡的黑色淤泥,每踩一步都发出“咕叽”的恶心声响,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空气中弥漫着灰绿色的薄雾,能见度极低,连光线都被扭曲得昏沉暗淡。
“这是……哪儿?”他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不清楚!白芷长老说这叫‘腐朽林泽’!是古墟边缘的一处险地!”石锋语速极快,一边跑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的迷雾,“你昏迷后,地府和黑山的追兵就摸过来了!白芷长老带着十四娘和几个伤势轻的兄弟引开了一部分,我带着你和另外两个重伤的往这个方向突围!这鬼地方的恶臭和迷雾好像能干扰追踪,但……”
他话没说完,侧后方浓雾深处,猛地传来几声尖锐的鬼啸和兵器交击的脆响!紧接着便是守夜人战士的一声短促惨嚎!
“操!追上来了!”石锋目眦欲裂,猛地将陆昭往旁边一棵歪脖子树下的淤泥里一按,“星主!藏好!别出声!”
说完,他拔出焚炎刀,转身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魁梧的身影瞬间被灰绿色的浓雾吞噬。
陆昭整个人陷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刺鼻的恶臭直冲脑门。他想挣扎,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左臂完全麻木,右臂的灼痛再次袭来,丹田空空如也,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只能眼睁睁听着雾气中传来石锋愤怒的咆哮、刀罡破空的厉啸、以及阴兵鬼卒特有的尖利怪笑。
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虚弱。
就在这时,他右臂滚烫的暗金纹路,似乎被这腐朽林泽中某种特殊的气息刺激,再次剧烈灼痛起来!但这一次,痛楚中却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牵引感!仿佛这片死寂沼泽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星骸本源!
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那些灰绿色的腐败雾气,在靠近他身体时,尤其是右臂附近,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微微排斥开,形成了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净化区域。是星骸本源中那种“寂灭”意境,天生克制这种污秽能量?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在他脑中炸开。
他拼命集中起残存的所有精神意志,不再试图调动那些枯竭的星火之力,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右臂那滚烫的“基石”印记,努力去共鸣、去引导那深藏其中的星骸寂灭之意!
过程痛苦无比,如同用钝刀刮骨。但他咬牙硬撑,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着泥水往下淌。
渐渐地,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万物归墟意境的寂灭波动,以他右臂为中心,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起细微的涟漪。
效果立竿见影!
周围那些原本蠢蠢欲动、试图缠绕上来的脓液垂丝和淤泥中潜伏的细小毒虫,如同遇到了天敌般,迅速退散!就连那令人窒息的腐败恶臭,似乎也淡了一丝!
有用!
但这点波动太微弱了,范围太小,根本影响不了战局。而且,他感觉到雾霾深处,那阴冷的幽冥追魂印的锁定感,再次清晰起来!对方显然有特殊手段,能在这种环境下追踪!
必须……做点什么!
他目光扫过身旁淤泥,看到半截陷入其中的、不知名动物的惨白骨骸。心念急转!
他耗尽最后力气,将那一丝寂灭波动,如同刻刀般,强行灌注到那截骨骸之中!
咔嚓!
骨骸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瞬间布满裂痕,但表面却泛起一层诡异的灰光!
下一刻,陆昭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截被临时“附魔”的骨头,朝着与石锋离去方向相反的侧前方,狠狠扔了出去!
骨头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远处的浓雾和淤泥中,无声无息。
但数息之后,那个方向,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更强的寂灭气息混合着骨骸粉碎的波动,骤然爆发开来!虽然短暂,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顿时,整个腐朽林泽仿佛被惊动了!更远处的迷雾剧烈翻涌,传来更多未知存在的低沉嘶吼和蠕动声!连带着追击石锋的那些阴兵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混乱!
干扰成功了!
陆昭脱力地瘫倒在淤泥里,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石锋浑身浴血、却带着几名伤痕累累的战士从迷雾中冲杀回来的身影,以及他们脸上那劫后余生的惊愕。
“星主!刚才那边的动静……”石锋冲过来,一把将他从淤泥里捞起。
陆昭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石锋看着怀中昏迷的陆昭,又望了望那片因未知爆炸而更加躁动的迷雾,虎目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背起陆昭,对幸存的战士低吼:
“走!趁乱离开这鬼地方!必须尽快和白芷长老她们汇合!”
一行人再次没入令人不安的腐朽迷雾之中,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