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藏在这里吗?
杨焊清没有抬头。
如若他抬头,便会与无数许国蛮人对视上,紧接着,一命呜呼!
现在,他要开始赌,他赌许国蛮人不敢轻举妄动。
从龙口最前边到这里,杨焊清已经走了十五步。
季允夕能看到那点微光,也自然知道他在哪儿,她想:传令下去已经来不及了,要是真被发现,希望他们能机灵一点,直接弄死那个人。
“他们”不仅指躲在缓坡上的步兵,还有离入口三十步开外的快枪游骑队。
杨焊清继续向前走,步兵皆因杨焊清的到来而屏气敛声,殊不知,杨焊清早已发现他们的存在。
二十一步。
杨焊清在心里数着。
而快枪游骑们在他进入龙口的第一步起,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冯魄提着鞭子走到队伍最前边,冲着身后比了个三十,又比了一个割喉,表示等他走到第三十步就弄死他。
二十二步。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风吹得灯笼的光亮忽明忽暗。
仿佛在明亮那么一点点,冯魄的脸就要出现在杨焊清面前。
二十六。
他还在向前走,仿佛不要命了。
二十七。
冯魄将手中的鞭子紧了紧,她想着,第一鞭就要甩灭他的灯笼,第二鞭直接要了他的命!
二十八。
他要是再向前一步,光便会照在冯魄身上。
终于,他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冯魄皱了皱眉,望着那抹灯火离去的身影,将鞭子别在腰带上。
她想:算了,免得打草惊蛇。
杨焊清又去找两位将军,只见他们已经歇下,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天只是蒙蒙亮,龙口中有些躁动,杨焊清缓缓睁眼,只见枳军这边只有他一人醒来。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朝山峰上望去。
看不太清楚,仿佛有几个模糊的身影。
他心中盘算着什么……
天亮了些,汪将军站在营帐前伸懒腰,半个哈欠还没打完,便被杨焊清叫住:“汪将军,可否借沙盘一用?”
“哎?你怎么在这?”汪将军没有回答,只是问。
“奉命前来罢了,汪将军可有沙盘?”杨焊清又问。
汪将军冲着一营帐指了指:“就在里边,沙盘和地图都有,你自己去看吧。”
“谢过汪将军。”杨焊清没有与他多费口舌,径直向营帐走去。
汪将军冲杨焊清背影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了一声,没管他,冲着军队一声令下:“众兵集结,即刻入龙口!”
“且慢!”杨焊清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汪将军:啧。
“汪将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杨焊清没过多解释,便将汪将军拽入了营帐之中。
“你……”汪将军欲言又止,似乎下一秒就要骂出来。
杨焊清自顾自地举起一木棍,冲着沙盘上指来指去:“许国步兵埋伏在这一块缓坡,游骑就在离入口三十步这里,山顶上埋伏了弓箭手、震天雷和火铳军,估计是要引我们入龙口,再炸山。”
汪将军冷笑了一声,声音中满是他作为将军的威压:“本将军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情,还是胡乱猜测?”
“昨夜,我去龙口探查了。”杨焊清话语坚定。
“你看见埋伏的许国人了?”汪将军半信半疑地随口一问。
“是听见,有呼吸声。”杨焊清神情坚定。
汪将军笑了一声,始终不愿放下他身为将军的架子:“他们的呼吸声就这么容易被你听见?不瞒你说,本将军也进去探查了一番,怎么本将军什么都没发现?还是说你,比本将军还能探查敌情?”
“下官不敢,”杨焊清立马低头哈腰,“不过是下官刚记事时,便四处流浪,常常要躲避掠卖人的抓捕,后来养父母离去,下官便靠乞讨度日,害怕被抓去充当奴仆,便有了这么一双善听些的双耳罢了。
下官才疏学浅,所知寥寥,将军何必在此微末之事上与下官相较?岂不自降身份?”
汪将军笑道:“你这张嘴倒也是能说会道,罢了罢了,便信你一回,可别给本将军整出什么幺蛾子!”
“下官定不负将军所托!”杨焊清道。
“本将军先去让那些匹夫原地休整,你若有什么事,可告知传令兵。”汪将军便出了营帐。
“是。”杨焊清道。
汪将军的声音:“众将听令,就地休整,静候号令。”
此时,汪将军忽然想起什么,冲一传令兵:“昨夜有个什么文书来着?”
“将军,给。”传令兵双手奉上。
汪将军打开一看,震惊:杨参议可代传帅令?
这家伙何时升官了?还要我们听从他的指挥?
虽说杨焊清的官职还是不如汪将军高,可那是主帅亲封啊!这家伙必定前途无量!
汪将军回想起他自己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又想起杨焊清卑躬屈膝的样子,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那个……杨参议,”汪将军笑盈盈的进入营帐,“我也是才看见那文书,您……”
“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杨焊清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回应了一句,便没再说话。
“好嘞。”汪将军捏了一把冷汗,退下。
杨焊清想:如果我是许国主帅,我会驻扎在哪里?
要隐蔽,肯定得在龙口后侧,要纵观全局,肯定得在一处高地上。
他用圈将一处高地圈起,在圈中写上一个血红的大字:“帅”,那处便是季允夕藏身之处。
许国还有一个铁浮屠,据说是阵如坚城,驰似惊雷,正面交锋无往不克,所以他们应该埋伏在……山脉北面。
现如今,许国蛮人不论是士兵还是主帅,埋伏之处均被杨焊清一眼洞穿。
他要想的,是如何突破伏兵。
而季允夕那边,她立于高地之上,能看到枳军的动向,她想:枳军怎么还不出兵?
这反常的行为如同最开始,一声炮响之后的寂静,仿佛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耗着吗?
季允夕思考片刻。之前两关之战,主动权均在许军手中,许军想何时撤退就何时撤退,枳军又没有本事拖住许军,所以许军更胜一筹。
她本以为,许军占领龙口之后,还能紧握主动权,却不料于冥冥之中,主动权已转换了位置。
是个强劲的对手。
她想。
如今,只要枳军拖着不入龙口,许军也只能耗着。就之前领队那两个将军,可没这个脑子。
此时,徐依幻走了出来,裹着披风,寒风拂起她的发丝,她问:“公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季允夕道。
“枳军是不是在筹谋些什么?”徐依幻又问。
季允夕回答,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她是什么情绪:“当然,不然他们怎么不出兵?”
“昨夜那个人有问题。”徐依幻又开口。
季允夕对她的话来了点兴致:“说说看。”
“那人是不是发现我们埋伏的人了?”徐依幻似乎随口一问。
季允夕皱眉,沉默。
“我刚才下山转了一圈,其实只要有人埋伏在那儿,就算看不到人,也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就感觉有人在那儿。”徐依幻道。
季允夕回忆起昨夜,那点微光离游骑埋伏地点不过两三步,他怎么就恰巧停在了那里?
若不是巧合,那便是早已发现!
隐蔽得再好,只要在那儿,就有可能会被发现。这世上多的是奇人异事,即使是顺风耳千里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季允夕心头一紧,她绝不允许她的计划中出现任何变数。
“知道了。”季允夕回答。
“要不要派人去杀了那个人?”徐依幻问了一句。
这一句倒是戳中了季允夕的心窝。
对啊,杀了那个人,枳军必会乱了阵脚。出现变数,那就除掉变数!
可问题是,派谁去?
她与军中的将领都是女子,混入满是男子的枳军不说毫无可能,至少……也没什么可能。
即便是身材魁梧又血气方刚的女子,可许国人绝大多数都没读过书,说起话来自带一种乡土风味,一开口便暴露了。
身材、样貌、声音、武功……样样符合的,季允夕只想到一个人:周六。
“派那个,周六去。”季允夕开口。
徐依幻:这怎么又扯上域主了?
“好的,那我去通知他。”徐依幻无奈应下,想:这算不算是……我给域主挖坑跳?域主,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山脉内侧,也就是山脉朝北那边,徐依幻出现在那里,面对虞踶令,她略为心虚地开口:“那什么,主帅让你过去。”
“哎哟。”黄毛凑上来叫了一声。
“知道了。”虞踶令没有理会黄毛,牵着马儿刚要向前一步。
徐依幻开口:“你人来就行,不需要那马。”
虞踶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照做,放开了马儿。黄毛将三十七号的牵马绳接了过去,道:“我帮你管着它。”
虞踶令便跟着徐依幻去了。
“有情况?”七爷凑上来问。
“公主叫他,你说呢?”黄毛一笑,忽然,他牵着的三十七号撒起了欢,“哎哎哎!”
“据说这马性子可烈了,只有六爷降得住它,你可真是有福了。”七爷调侃,他的笑容褪去了青涩,倒与黄毛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被黄毛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