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终于在一片开阔的、绿草如茵的临湖草地停下。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兴奋地冲下车,七手八脚地从大巴行李舱里卸下帐篷、食材箱、烧烤炉和各种用具。司机大叔笑眯眯地挥挥手,先把空车开走了,约定好晚上来接人。
“呼啦啦——”
随着各种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新鲜的食材、成箱的饮料、码放整齐的烧烤签和调料被铺陈开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即将被烹饪的食物的气息。
而直到此刻,佴梓筠才终于恍然大悟,彻底看清了韩苏木这厮费尽心机把她“骗”来的真正目的!
只见韩苏木已经窜到了人群中央,正对着围拢过来的同学们,尤其是几个负责后勤的男生,眉飞色舞地大声“推销”:
“兄弟们!今天烧烤有福了!看见没?我姐!”他遥遥一指正对着几大箱生肉生菜发愣的佴梓筠,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炫耀,“米其林餐厅都抢着要的隐藏大厨!那手艺,绝了!我特意请来的秘密武器!保证让你们吃了这顿想下顿!今天能不能吃饱吃好,就看我姐发挥了!”
轰!
佴梓筠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米其林餐厅?隐藏大厨?秘密武器?!韩苏木!你吹牛不上税是吧?!她就知道!这少爷没憋好屁!什么“带家长秋游”,根本就是骗她来当苦力厨娘的!
亏了!血亏!又被这臭小子摆了一道!佴梓筠恨得牙根痒痒,脑子里的小算盘已经噼啪作响:韩苏木,你给我等着!这笔“外勤附加服务费”加上“精神损失费”加上“虚假宣传名誉损失费”……不让你大出血,我佴字倒过来写!
心里骂归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着周围一群眼巴巴等着开饭的“清澈”大学生,佴梓筠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撸起袖子,小心避开绷带部分。
她指挥着几个看起来比较靠谱的男生:“你,还有你,去把那个大烤炉的炭火生起来,注意安全。你们几个,帮我把这几个泡沫箱搬到这边阴凉地来。”
她蹲下身,打开泡沫箱,里面是码放整齐、提前处理好的鸡翅、牛肉、五花肉和各种蔬菜。她手法麻利地开始进行最后的腌制调味,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常下厨房的。很快,几个被香味吸引过来的男生就自发围拢在她身边,一边帮忙串签子,一边好奇地问东问西。
“姐姐,这腌料好香啊!是什么秘方吗?”
“姐姐,鸡翅这样划几刀是不是更入味?”
“姐姐,你真的是苏木的亲姐吗?看起来不太像啊……”
佴梓筠被这群热情又嘴甜的“男大”围着,七嘴八舌地问着,虽然有点吵,但这份纯粹的、带着崇拜的热情,倒是意外地没那么让人讨厌。她耐着性子一一解答,偶尔还示范一下。
抽空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帐篷区,韩苏木正被几个女生围着。他动作利落地帮她们固定着帐篷支架,阳光洒在他年轻张扬的脸上,他一边干活一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几个女生咯咯直笑,气氛融洽又…养眼。
佴梓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着那边“万花丛中一点绿”的韩少爷,再看看自己身边这群“嗷嗷待哺”、眼神像小狗一样充满期待的“烹香”男大……
咦?
咦!
咦~
佴梓筠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心里的憋屈和算账的念头,忽然就被眼前这奇妙的“平衡”给冲淡了不少。
行啊,小韩同学……她一边给鸡翅刷上最后一层蜂蜜,一边在心里默默给韩苏木点了个赞,虽然动机不纯,坑蒙拐骗……但这波“资源置换”,姐姐勉强……认了!
用一炉子烧烤,换一打青春洋溢、嘴甜勤快的“小鲜肉”打下手,外加欣赏韩少爷难得“服务大众”的场景……啧,好像……也不亏?
韩苏木将最后一根帐篷地钉稳稳锤入草地,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身。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片被“男大”们簇拥着的烧烤区。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挑眉。
只见佴梓筠正麻利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诱人声响,腾起阵阵带着焦香的烟雾。她一边动作娴熟地刷着酱料,一边侧头和旁边帮忙的男生说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此刻不同于平日的侧影——没有在公寓里那种时刻绷紧的谨慎,没有在办公室伪装“姐姐”时的刻意清冷,更没有面对他时那种带着算计和防备的疏离。
此刻的她,像一只终于挣脱了精致鸟笼、投入广袤森林的鸟。虽然动作间还带着点伤臂不便的僵硬,但整个人是放松的、甚至可以说是欢快的。她会因为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鸡翅而眼睛微亮,会指挥着旁边手忙脚乱的男生“翻面!快翻面!”,声音清脆,带着点不经意的、毫无负担的笑意。她甚至因为躲避升腾的烟气,小小地蹦跳了一下,动作自然得……一点形象都没有!
这与她在副校长办公室里,那个穿着挺括衬衫、微微颔首、说话滴水不漏、仿佛用尺子量过距离感的“佴姐”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韩苏木的眼神沉了沉,嘴角那点惯常的玩味笑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探究。
呵。
什么清冷姐姐,什么专业管理员……原来都是迷烟!是她精心编织出来迷惑所有人的幻境!她像最高明的魔术师,用不同的“人设”作为障眼法,引导着周围人的视线和判断,让他们不知不觉跟着她的节奏走,心甘情愿地进入她设定的剧本里,却丝毫察觉不到她真正的情绪和目的。
在叶雷诩面前是敬畏谨慎的下属,在陈导王莉面前是寸土不让的刺头,在牧影安他们面前是公事公办的管理员,在他韩苏木面前……更是花样百出,时而“卑微”谈钱,时而暴力威胁,时而又像现在这样,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松弛?
她到底在藏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切割得这么分明?为什么要在人与人之间划下那么清晰、那么冰冷的界线?
“老奴”?
韩苏木想起她有时为了应对麻烦或谈条件时,偶尔会脱口而出的、带着点自嘲和推拒意味的称谓。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他一下。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用语言、用行为强调着某种身份的鸿沟,一种服务者与被服务者、低与高、需要仰望与可以俯视的等级感。明明现代人最讲究的不就是平等吗?为什么她偏偏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这么低的位置上?是习惯性的自我保护?还是……刻意为之的伪装?
当他是小孩骗吗?
韩苏木看着那个在烟火气里显得异常生动的佴梓筠,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越发清晰。不,她一定有秘密。一个让她必须用层层“人设”将自己包裹起来,必须时刻警惕、必须划分清楚等级才能感到安全的秘密。那份在野地里流露出的、真实的欢快,反而像是不小心泄露的马脚,让他更加确信。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边热闹的烧烤区。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却映不出多少暖意,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发现有趣猎物般的、带着强烈征服欲和探究欲的光芒,越来越亮。佴梓筠藏得越深,他越想把她挖出来看看,那层层面具之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