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揉着肚子,走两步就叹口气:“这东南的路咋比幻质墟还难走?全是烂泥坑,新买的布鞋都给我磨破了,早知道穿草鞋了。”
“谁让你非要臭美,”苏清颜把水壶递给他,“喝点水顺顺气,到地方找个鞋匠补补,说不定还能穿。”
宋悦薇的全息屏一直亮着,屏幕上东南方向的光点越来越清晰,边缘像有无数根细线在抖动,“快到了,”她指着前面的镇子,“这地方叫‘牵妄镇’,看着挺热闹,能量场里全是‘牵连线’,乱七八糟缠在一起,估计是‘归属’出了问题。”
“归属出问题?”赵虎灌了口凉水,“意思是把别人的东西当自己的?还是认不出自家媳妇了?”
刘子洋握紧青铜徽章,徽章表面有点黏,像是沾了糖浆,“把别人的当自己的,比认不出人更麻烦。锅是锅,碗是碗,各有各的主,这是规矩,乱了主,家就成了杂货铺,啥都能往回捡。”
他们刚走到牵妄镇的镇口,就见个穿蓝布衫的汉子蹲在自家门槛上,抱着块石头哭,“儿啊,你咋变成这样了?昨天还跟我掰手腕呢,今天就长疙瘩了,是不是爹没给你买糖吃?”
“他把石头当儿子了?”赵虎指着汉子怀里的石头,圆滚滚的,上面全是青苔,“这比幻质墟把空气当馒头邪门,这是脑子进水了?”
汉子的媳妇拿着擀面杖出来,对着石头就打,“你个丧门星,天天缠着我男人,还让他叫你儿,看我不砸烂你!”石头被打得“砰砰”响,汉子却护着石头,“别打我儿!要打打我!”
“他不光认错,还护着,”苏清颜皱眉,“这不是糊涂,是打心底里认,比幻质墟的虚物更离谱,这是‘心’被牵走了。”
宋悦薇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汉子和石头之间有根发光的线连着,线的另一头还缠着个模糊的小孩影子,旁边标着“虚妄牵连”、“情感绑定”。“看见没?他的情感被强行绑到石头上了,把石头和他儿子的影子缠在了一起,心里觉得亲,眼里就跟着真,这不是疯了,是被啥东西‘牵’着走了。”她指着镇里的院子,“你看那户人家,院里拴着只破草鞋,男的正给草鞋喂米汤,女的还给草鞋缝鞋底,草鞋上肯定缠着他们家娃的影子。”
刘子洋往镇里走,果然见个老婆婆抱着个破瓦罐睡觉,嘴里念叨着“孙囡乖,快睡,奶奶给你唱摇篮曲”;屋檐下,一个小伙正对着扫把说话,“娘子,你咋变瘦了?是不是我没给你买花衣裳?”扫把上还绑着朵蔫了的野菊花,看着跟新媳妇似的。
“整个镇的人都在跟破烂认亲?”赵虎看得直咋舌,“这比牵妄镇的归属错乱还头疼,归属错了顶多拿错东西,这是从根上就认贼作父,把石头瓦罐当亲人,这日子咋过?”
苏清颜掏出小陶瓮,里面装的是新调的“断妄露”——用皂角刺、薄荷脑和晨露熬的,据说能切断虚妄的牵连,“试试这个,看能不能把那根线剪断。”
她往那个抱石头的汉子身上倒了点,淡绿色的液体沾在他衣服上,汉子打了个激灵,盯着石头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操这是村口老槐树下的石头!我儿子昨天上学去了,咋把石头当儿子了?”
媳妇也愣了,举着擀面杖没敢打,“你总算醒了,再糊涂下去,我就把这石头扔茅坑里!”
“有用!”苏清颜眼睛一亮,又往那个给草鞋喂米汤的男人身上倒了点,男人手里的勺子“啪”地掉地上,“我这是干啥?给草鞋喂饭?我儿子在学堂呢!”
“这断妄露比定质露还管用!”赵虎高兴了,“清颜你这手艺真是神了,啥邪门玩意儿都有解药,以后开个‘解妄堂’,保准门庭若市,比跟着我们风餐露宿强。”
“少贫嘴,”苏清颜白了他一眼,“这玩意儿只能暂时剪断那根线,跟剪刀似的,剪了还能再接上,得找到牵线的源头,把那破玩意儿拆了才行。”
他们走到镇中心的戏台子,看见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戏台中央,手里拿着个线轴,轴上缠着无数根发光的线,他正往外放线,线的另一头缠着各种破烂——石头、瓦罐、扫把、草鞋,然后连到镇上人的身上。
“又是熵组织的杂碎!”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就想冲,被刘子洋按住。
黑袍人慢慢转过身,兜帽下的脸坑坑洼洼,像是被虫蛀过,眼睛里没有瞳仁,全是缠在一起的线,“来得挺快啊,时序坪的时间乱了,回环滩的路绕了,叠影峪的影子活了,回声谷的石头吵了,幻质墟的真假混了,现在轮到牵妄镇的归属错了,你们觉得,哪个最让人崩溃?”
“崩溃你妈个头!”赵虎急了,举着切割器就冲过去,“人活着靠的就是真牵挂,爹妈儿女、夫妻朋友,这是根,你他妈连石头都想当人爹,不是人!”
黑袍人往旁边一闪,放出几根妄牵线,缠向赵虎,“尝尝这个,让你把刘子洋当熵组织的奸细,举着刀砍他,还觉得是在为民除害,多伟大?”
线刚碰到赵虎,他举着的切割器突然转向刘子洋,“洋哥?你咋穿黑袍了?你是不是被熵组织收买了?”
“赵虎!清醒点!”刘子洋赶紧躲开,“那是妄牵线!别信它的!”
苏清颜赶紧往赵虎身上泼断妄露,“赵虎!那是假的!刘子洋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断妄露一沾身,赵虎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我刚才……我刚才咋觉得洋哥是坏人?这线太邪门了!比幻质墟的虚火还吓人!”
“邪门才好,”黑袍人笑得更得意,“真牵挂越重,被妄牵线缠上就越痛苦。你越在乎兄弟,就越想砍他;你越疼媳妇,就越想骂她;这种从骨子里反着来的滋味,比死还难受,对吧?”
他又放出几根线,缠向苏清颜和宋悦薇,“让你们也尝尝,把对方当杀父仇人,用你的药毒她,用你的屏炸她,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苏清颜赶紧拉着宋悦薇躲开,线擦着她们的衣角飞过,落在旁边一个姑娘身上,姑娘突然对着自己的娘喊:“你是小偷!偷了我的银镯子!”
“这线连亲人都害!”苏清颜气得手发抖,“你到底有没有心?”
“心?”黑袍人冷笑,“熵组织就是要挖掉你们的心,那玩意儿最碍事,有了心就有牵挂,有了牵挂就有弱点,妄牵线专找弱点缠,缠得越紧,痛得越狠,等你们把身边的人都害遍了,就知道啥叫‘自由’了——没了牵挂,谁也伤不了你。”
“我让你自由!”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冲过去,红光像潮水似的涌向黑袍人,“你的破线对我没用!”
红光罩住黑袍人,他身上的线“滋滋”作响,像被烧断的保险丝,纷纷掉落,眼睛里的线也散开了,露出里面空洞的眼眶,“不——”他惨叫一声,举起线轴想砸刘子洋,被刘子洋一脚踹在胸口,线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线一碰到地就变成了普通的棉线。
随着线轴破碎,镇上的妄牵线纷纷断裂,那些还在抱着石头哭、给草鞋喂饭的人动作一顿,眼神逐渐清明。抱石头的汉子把石头扔到一边,骂道:“让你骗我!让你骗我!”;给草鞋喂米汤的男人捡起勺子,挠挠头:“我刚才是不是中邪了?”;对着扫把说话的小伙把扫把扔到墙角,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这就……好了?”赵虎举着切割器,还心有余悸,“刚才那线缠上来的时候,我是真觉得洋哥不对劲,差点一刀砍下去,现在想起来后背还冒冷汗。”
“妄牵线最歹毒的地方就在这,”宋悦薇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线全断了,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它不强迫你,是顺着你的牵挂反着来,你越在乎谁,就越想害谁,这种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滋味,比直接打你一顿还难受。”
镇上的人慢慢回过神,互相说着刚才的怪事,有的说把自家的狗当爹了,给狗磕头;有的说把磨盘当媳妇了,抱着磨盘睡觉;还有的说把井水当儿子了,对着井口唱摇篮曲,听得赵虎直乐,又被苏清颜瞪了回去。
镇口有个卖包子的摊子,老板正哆哆嗦嗦地往蒸笼里放包子,看见他们过来,赶紧招呼:“几位……要包子不?刚包的,肉的,热乎着呢。”
“来十个,肉的,”赵虎爽快地掏钱,“再来两壶热茶,快点,冻死了。”
老板应着,手还在抖,估计是被妄牵线折腾得不轻。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亮了,屏幕上的光点不再是一个,而是变成了无数个小点,像撒了把沙子,往四面八方飘去,“这信号又变了,”她皱着眉,“这些小点能量特征很弱,但很顽固,像是妄牵线的碎片,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飘到别的地方?”刘子洋凑过去看,“熵组织想让这玩意儿遍地开花?走到哪都能看见把石头当儿子的?”
“有可能,”宋悦薇点点头,“妄牵线的碎片虽然弱,但只要碰到有牵挂的人,就能生根发芽,慢慢长成新的线,比直接派个人过来更隐蔽。”
“隐蔽也不怕,”赵虎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咱有断妄露,清颜再熬点,备着,走到哪带到哪,见一个剪一个,不信治不了它。”
“就你能,”苏清颜翻了个白眼,“我的药不是大风刮来的,皂角刺、薄荷脑都要钱买,再这么折腾下去,咱这点盘缠都得砸药里,到时候喝西北风去。”
“砸就砸,”赵虎说,“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啥都没了,再说了,咱帮了这么多人,他们还能不给点谢礼?刚才幻质墟那老头,不就塞给我两个鸡蛋吗?”
刘子洋没说话,看着镇里的人,有的在晒被子,有的在修农具,那个抱石头的汉子正追着石头打,嘴里喊着“让你骗我!让你骗我!”石头滚到泥坑里,溅了他一身泥,引得一群人笑。阳光照在牵妄镇上,炊烟笔直地往上飘,总算有了点生气。
他知道,牵妄镇的事还没完,妄牵线的碎片说不定飘到哪去了,保不齐哪天又冒出个把草鞋当媳妇的人,但只要线轴毁了,断妄露还有效,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至于那些飘走的碎片会去哪,熵组织又会玩啥新花样,去了就知道了。反正路还长,他们几个也不急,一步一步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对付。
赵虎吃完包子,喝光热茶,抹了抹嘴:“走了走了,再晚天黑透了,这些碎片往哪个方向飘了?”
“四面八方都有,”宋悦薇指着屏幕,“西南那个碎片最亮,离得最近,估摸着走四个时辰能到。”
“西南就西南,”赵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不管是碎片还是整线,来了就剪,咱有断妄露、定质露、固忆露……清颜,你这药够不够熬到一千章?不够赶紧说,咱找个地方歇阵子,让你好好熬,我给你当跑腿的,买药材去。”
“就你话多,”苏清颜翻了个白眼,“药够不够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肚子吧,别到时候没敌人害你,你先饿死了。”
“饿不死,”赵虎拍了拍肚子,“我这肚子是聚宝盆,啥都能装,刚才十个包子下肚,现在又能再吃五个。”
刘子洋没理他们斗嘴,回头望了一眼牵妄镇,夕阳把镇子染成了金色,孩子们在巷子里追着玩,大人们坐在门口聊天,鸡飞狗跳的,挺热闹。他知道,他们走了之后,镇里的人可能还会有几天不适应,说不定有人半夜起来对着石头说话,但只要妄牵线没了,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墨宝驴跟在刘子洋后面,蹄子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刚才它也被妄牵线缠过,对着一根草绳又踢又啃,以为是草料,现在估计还没缓过劲,蔫蔫的。
赵虎突然停下,挠了挠头:“哎?我刚才是不是没吃饱?咋又饿了?”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你吃了十个包子,两壶热茶,还抢了我半个包子,饿个屁,是刚才被妄牵线吓得消耗太大,心理作用。”
“啥心理作用,就是饿了,”赵虎摸了摸肚子,“到西南要是有卖酱肘子的,我得买二斤,切大块的,蘸蒜泥,想想就香。”
“你就知道吃,”苏清颜说,“等会儿到了西南,要是那些碎片把你跟猪牵在一起,让你对着猪喊兄弟,有酱肘子你也吃不着。”
“牵在一起才好,”赵虎嘿嘿笑,“我跟猪称兄道弟,它的食就是我的食,说不定还能蹭点猪饲料尝尝,听说那玩意儿挺香。”
“你恶心不恶心,”苏清颜嫌恶地躲开,“猪饲料都想吃,你咋不直接说想当猪?”
刘子洋没说话,心里想着那些飘走的碎片。熵组织搞了这么多地方,从时间、循环、重影、声音、感官、形态、虚实、记忆、界限、牵连,到现在的碎片扩散,一步比一步隐蔽,像是在玩“水滴石穿”的把戏,不搞大动静,就一点点渗透,慢慢磨垮人的意志。
但他不慌。磨垮意志?没那么容易。只要他们几个还在一起,手里有青铜徽章,兜里有苏清颜的药,身边有赵虎的咋咋呼呼,就磨不垮。
夕阳慢慢落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牵妄镇的土路上,一步一步,朝着西南方向走去。影子歪歪扭扭的,跟他们本人一样,不完美,但踏实。
赵虎突然想起啥,拍了下大腿:“哎?刚才那妄牵线,要是能控制好了,是不是也能做点好事?比如让贪官把钱牵给穷人,让坏人把坏心思牵给好人,让懒人把勤快牵给自己……”
苏清颜“嗤”地笑了:“你咋不直接说想让熵组织改邪归正?那玩意儿是邪门的,用好了也会反噬,别做梦了。”
刘子洋回头看了一眼牵妄镇,夕阳下的镇子像幅画,炊烟、笑声、鸡叫声混在一起,挺吵,但很真实。他知道,他们走了之后,这里的人会慢慢忘了妄牵线的事,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追鸡、喂猪、晒太阳,啥都不耽误。
至于西南的碎片是啥样,熵组织又在哪个角落捣鼓,去了就知道了。路还长着呢,急啥?
赵虎突然“哎哟”一声,停下脚步:“我刚才是不是踩着啥了?咋有点硌脚?”
苏清颜凑过去看了看,“你踩到块小石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再磨蹭,天黑前到不了下一个地方,咱就得睡野地,喂蚊子。”
赵虎赶紧把石子踢开,“睡野地就睡野地,说不定能抓只兔子烤着吃,比镇上的包子香。”
“你就知道吃,”苏清颜摇摇头,加快了脚步。
刘子洋笑了笑,跟了上去。墨宝驴“昂”了一声,也赶紧跟上,蹄子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不快不慢,正好跟上他们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