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彻底停止了流动。
苏早站在演讲台后,手指还按在遥控器的切换键上,却再也按不下去。幕布上的交互界面定格在一个华丽的转场动画中,但那抹流光溢彩的蓝色此刻看来却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们的徒劳。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目光所及之处,团队成员们纷纷低下头,有人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有人无意识地翻动着早已准备好的讲稿,纸页沙沙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建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比任何指责都要沉重的失望。他轻轻将手中的钢笔放在桌面上,笔身与木质桌面接触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如同惊雷般炸开。坐在他右侧那位一直做着记录的女士缓缓合上了笔记本,将钢笔仔细地插回笔套,每一个动作都慢得令人窒息。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飘过的云层遮挡,会议室内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投影仪的光束在昏暗中显得更加醒目,灰尘在光柱中狂乱地舞动,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空调出风口持续传来低沉的嗡鸣,那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敲打着他们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赵总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端起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水,杯盖与杯身相碰发出细碎的\"叮当\"声。他最终没有喝下那口茶,只是将茶杯缓缓放回原处,瓷器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绵长的\"吱呀\"声。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到的是设计师死死攥紧的拳头,程序员无意识咬破的嘴唇,还有产品经理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在会议室角落,林眠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那平稳而规律的呼吸节奏,与现场凝固的气氛形成了荒诞的对比。他在睡梦中轻轻咂了咂嘴,头往椅背更深处靠了靠,仿佛正在做一个远离这一切的美梦。一束微弱的光线恰好落在他交叠的双手上,照亮了他腕表上平稳走动的秒针。
陈建明缓缓环视整个会议室,他的目光在经过林眠时略微停顿,随后又移开。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苏早苍白的脸上。\"所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就是全部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每个人的心脏。苏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不得不扶住演讲台的边缘才能站稳。在她身后,可以听到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人发出极轻微的、压抑的啜泣。
会议室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九点四十五分,机械运转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冷酷。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为他们精心准备数周的项目敲响丧钟。放在会议室角落的绿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叶片在空调微风中轻轻颤抖,投下摇曳的阴影。
陈建明团队中的一位成员轻轻叹了口气,将面前的文件夹合上。这个动作虽然轻微,却像是在宣告着某种终结。另一个成员则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将散落在桌上的钢笔和记事本收进公文包,拉链拉上的声音刺耳地划破了寂静。
苏早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想起团队连续熬夜的夜晚,想起那些被否决的方案,想起每个人眼中逐渐熄灭的光。她的指尖冰凉,几乎感受不到遥控器的存在。在她职业生涯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彻底的溃败。每一个精心准备的论点都被轻易击碎,每一个看似创新的设计都被证明是旧酒装新瓶。
赵总缓缓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局面,但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目光与苏早相遇,在那瞬间的视线交汇中,苏早看到了同样的绝望和无助。整个团队就像一艘正在沉没的船,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海水正在漫过脚踝。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即将吞噬一切时,会议室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林眠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即将从深海中浮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舒展,呼吸的节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细微的动静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却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丝微光。
苏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他,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看到林眠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难题。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的眼睑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清澈得惊人的眼睛。
那眼神中没有刚醒时的迷茫,也没有被打断睡眠的不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他轻轻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定格在幕布上的那个交互界面上。
\"这里不对。\"他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陈建明微微挑眉,第一次将目光正式投向这个在汇报会上睡觉的年轻人。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但这一次,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张力。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眠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依然带着刚醒来的慵懒,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走向演讲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他从苏早手中接过遥控器时,指尖不经意地相触,苏早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度。
\"如果各位不介意,\"林眠的声音平静如水,\"我想展示一些不同的东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隐藏按键。幕布上的画面突然变化,原本精美的交互界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星空,无数光点在黑暗中闪烁,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奥秘。
这一刻,沉默被打破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