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永恒的、失重的、向着未知深渊的坠落。
苍白核心如同被巨兽衔在口中的石子,被那根灰暗触须拖拽着,穿透了一层又一层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黑暗帷幕。每一层帷幕之后,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更加死寂,更加古老,更加…虚无。
万物之母那冰冷的意志压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仿佛被隔绝在无数光年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间”(如果这里还能称之为空间的话)的、更加深沉厚重的沉寂。这不是归墟那种 actively(主动)吞噬一切的终结感,而是一种 passive(被动)的、亘古如一的存在性死亡,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都已彻底腐朽、凝固。
压迫感并非来自某种意志的注视,而是来自这环境本身。它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苍白核心,试图将这颗还在“生长”、还带着一丝归墟“活性”的异物,也同化为这绝对死寂的一部分。
囚笼内,林轩的意识在剧烈的颠簸震荡中勉强维持着不散。那点蔚蓝光点如同暴风雨中的残烛,光芒被压缩到极限,却死死钉在意识核心,抗拒着内外交困的彻底湮灭。
他透过囚笼壁垒新裂开的缝隙,被动地“感知”着外部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凝固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流动。只有一种近乎实体的、粘稠的黑暗,仿佛宇宙的尸体在此沉淀了无数纪元。
虚无的涟漪: 偶尔,在这凝固的黑暗中,会荡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这些涟漪并非物质或能量的波动,而是时空结构彻底死亡后留下的、如同化石皱纹般的褶曲。触须拖着核心掠过这些涟漪时,林轩甚至能“听”到一种来自遥远过去的、时空崩坏时的终极哀嚎的回响。
沉渣: 在这片死寂的渊底,并非空无一物。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巨大无比的、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悬浮着。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些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彻底湮灭后,其“存在”概念本身留下的、凝固的墓碑或残渣。这些沉渣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加绝望的气息,仅仅是感知掠过,都让林轩的意识感到一阵阵源自存在本源的战栗。
这就是归墟的底层?万物终结之后,连“终结”本身都死亡湮灭后,所剩下的最终极、最彻底的…废墟?那灰暗触须的主人,就栖息在这样的地方?
不知坠落了多久,那根拖拽着核心的灰暗触须终于微微一滞。
前方,无尽的凝固黑暗中,浮现出一个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巨大阴影。
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更像是一个吞噬一切感知的绝对空洞。但在这空洞的边缘,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类似那根触须的、由凝固阴影与虚无构成的灰暗脉络,如同神经丛或根系般,缠绕、蠕动着,延伸向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这里,似乎就是那未知存在的“巢穴”或“本体”所在。
触须拖着苍白核心,缓缓移向那绝对空洞的中心。
越靠近,林轩就越能感受到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冰冷的、漠然的意志。这意志并非针对他,更像是一种弥漫的状态,如同深海的水压。它透过那根连接着“掌心虚无”的触须,更加清晰地向核心内部扫描、渗透。
它在“研究”这片虚无,研究其中蕴含的那丝奇特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回响”震颤。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靠近了这未知存在的本体,受到了其强大意志和环境的直接影响,或许是坠落过程中的震荡积累了足够的应力——
咔嚓!轰隆!
苍白核心内部,那些之前被震裂的囚笼壁垒,终于承受不住,发生了大面积的崩解!
大片大片的惨白晶簇剥落、粉碎!
粘稠的苍白流质如同决堤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整个囚笼的结构正在从内部瓦解!
那点蔚蓝光点瞬间暴露在了崩解的能量乱流与外部渗透而来的渊底死寂气息之中!
【囚笼…破了…?】
林轩的意识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危机感吞没!没有囚笼的隔绝,他那残破的意识暴露在这渊底环境中,瞬间就会像水滴落入沙漠般蒸发消失!
然而,就在这崩解的混乱中,那些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的、原本用于禁锢和同化他的苍白流质,在接触到外界那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的渊底气息的瞬间,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
它们没有消散,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变得更加“活跃”!但它们活跃的方向并非继续同化林轩,而是…本能地抵抗着外部环境的死寂侵蚀!
这些苍白流质,终究是源自归墟、蕴含着万物之母湮灭意志的力量。而这片渊底的死寂,是一种更深层、更绝对的“无”。两者相遇,并非同源,反而像是遇到了“天敌”!
嘶嘶——!
苍白流质与渊底死寂气息接触的边缘,发出无声的剧烈冲突!流质试图吞噬死寂,而死寂则试图将流质也彻底“凝固”为沉渣的一部分!
这股冲突,意外地在林轩那暴露的意识周围,形成了一片短暂的、混乱的能量缓冲地带!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根连接着“掌心虚无”的灰暗触须,其主人的漠然意志,似乎对核心内部的崩解和苍白流质的异变产生了短暂的“好奇”。
它没有阻止崩解,也没有保护林轩的意识,而是分出了一丝意志,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苍白流质与渊底死寂的冲突,观察着那在冲突中艰难闪烁的蔚蓝光点。
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化学反应。
在这份“观察”的注视下,那些异变的苍白流质,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无形的“引导”,其与死寂的冲突不再完全无序,而是开始围绕着林轩的意识光点,缓慢地、自发地…重新凝聚!
但它们不再是凝聚成囚笼的壁垒。
而是…凝聚成了一种全新的、极其诡异的结构!
惨白的流质与部分崩解的晶屑混合,在渊底死寂的压迫和那未知意志的隐性引导下,不再追求纯粹的“归墟化”,而是形成了一种更加致密、更加冰冷、表面布满诡异灰色纹路的骨白色蛋壳状结构,将林轩那点蔚蓝意识光点,重新包裹了起来!
这个新的“蛋壳”,不再是囚笼,因为它不再试图同化内部的意识。
但它也绝非庇护所。
它更像是一个…观察皿?或者说…培养皿?
它将林轩的意识与外界致命的渊底死寂隔绝开来,却又允许那未知存在的意志和外界的气息极其缓慢地渗透进去。
它表面的灰色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监视符文,时刻向那空洞中的存在反馈着内部“样本”的状态。
而那些异变的苍白流质,则成为了“培养液”,继续在本能地抵抗外部死寂的同时,也潜移默化地将其某种特性渗透给内部的意识。
林轩的意识,从一个即将被归墟同化的囚徒,变成了一个坠入深渊底层、被某个无法理解的古老存在捡到并放入“培养皿”中的…奇异标本。
坠落停止了。
苍白核心彻底崩解,其大部分物质被渊底死寂环境缓慢吞噬、凝固,化为了新的“沉渣”。
只有这个骨白色的“蛋壳”,悬浮在那绝对空洞的边缘,被无数灰暗的脉络隐约环绕着。
内部,林轩的意识暂时避免了 immediate(立即)的消亡,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境地。
他能微弱地感知到外部那漠然意志的“观察”。
能感受到“蛋壳”外那令人绝望的死寂。
也能感受到“蛋壳”内部,那异变苍白流质与自身意识光点之间,正在形成一种缓慢而诡异的新平衡。
那丝源自掌心的回响震颤,在失去了苍白核心的大部分遮蔽后,似乎与渊底的环境产生了一种更深的、更加隐晦的共鸣,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希望似乎更加渺茫,前路更加莫测。
但至少,他还“存在”着。
在这万物终焉之后的废墟里,在一个古老存在的“收藏架”上,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继续着他被迫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