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独栋别墅的客厅里,水晶灯的光如利刃,斜斜切过江风子凝重的侧脸,将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映得愈发狰狞,像张欲择人而噬的蛛网。花架上,那株曾被江家以百年灵髓秘法催升为彩色的荷花灵宝,如今只剩光秃秃的褐枝,直直指向天花板,似在徒劳地诉说着往昔的风华。几片蜷曲如焦叶的残瓣,零落在琉璃鱼缸边,其上萦绕的灵气,微弱得仿若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前几天与血神魔尊的大战,江风子没能扛过去。是江苏苏拼尽仙阶修为,强行催动藏在“凡心”窍穴里的这枚灵宝,才让他得以重生。可灵宝本源也因此崩裂,连带着她自己从仙阶跌回凡阶,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悠悠转醒。
“哥……灵宝它……真的撑不住了……”江苏苏靠在天鹅绒沙发上,脸色白得仿若宣纸,毫无血色,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凡心”处。那里,正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像是有根冰针,随着她每一次呼吸,反复穿刺,令她连吸气都带着颤意。
这枚被姚仙临强行种入“凡心”的荷花灵宝,本是他偷换慧光眼后伪造的先天灵宝,却陪了她十六年之久,曾是她心中那段模糊记忆的唯一锚点。从小到大,她只记得在孤儿院宿舍醒来时,自己躺在陌生小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棉被,枕边静静放着这枚灵宝。
零碎片段里,有东千秋张开双臂护着她的背影,那宽厚的背影,曾是她幼时的依靠;有陌生男孩利落打倒围堵者的身影,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不属于孩子的成熟与狠辣;最后,是后颈一麻,坠入无尽黑暗的触感。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孩是姚仙临,而她,是被他亲手打晕的。
再后来,校园遭遇外星人之战,东千秋没能回来。大家只知道他为掩护同学撤退,被外星怪物残忍杀害,滚烫的血溅在脸上的触感,至今仍清晰如昨。如今,连这枚与童年记忆紧紧绑定的灵宝,也要消散了。
江风子单膝蹲在她面前,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因灵力溃散而起的细密鸡皮疙瘩,语气里满是翻涌的愧疚与深深的不确定:“这些……是我重生时,在荷花灵宝的残光里看到的。”他喉结重重滚动着,声音发涩,仿若被砂纸打磨过,“这枚灵宝种在你体内十六年,早与你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它快消散时,那些被掩盖的画面顺着灵力溢出来,我才拼凑出这些——或许有偏差,但姚仙临绝对有问题。”
“灵宝残光?”江苏苏猛地抬头,胸口的刺痛骤然尖锐起来,脑海里瞬间闪过两段截然不同、相互矛盾的画面:一段是孤儿院院长抱着她走向宿舍的模糊背影,院长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带着安抚;另一段却模糊又惊悚——东千秋倒下前,似乎喊了声“仙临?”,那男孩打倒最后一个小孩时,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不带一丝温度,转身劈向她后颈的动作快得不像七岁孩童该有的速度,失去意识前,她分明看到男孩掀起额前汗湿的碎发,露出的眉眼竟和孤儿院相册里那个总坐在角落的沉默男孩重合!
“我当年确实路过巷口,看到姚仙临和院长在一起,但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细节。”江风子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几乎要裂开,“直到灵宝残光里闪过他扣眼换灵的画面,我才把零碎线索串起来——他打晕东千秋是怕被认出来,打那些小孩是做戏,最后打晕你……多半是为了这枚灵宝。”
“他蹲在你身边时,指尖的灵光根本不是治愈术。”江风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堤的怒意,“灵宝残光里看得清楚,那是强行剥离灵眼的邪术!他忍着剧痛把你的慧光眼换走,再将这枚荷花灵种进你‘凡心’,用灵气裹住伤口——这些画面太真实,由不得人不信!”
江苏苏浑身冰凉,像是被扔进了万年玄冰窖,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些年关于眼睛的违和感、修炼时总卡在瓶颈的滞涩,东千秋生前总说“觉得姚仙临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的困惑,此刻被江风子的话搅成一团乱麻,理不清,剪还乱。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到眼睑的瞬间,仿佛还能摸到当年被强行置换的撕裂感,眼眶骤然传来迟来十六年的灼痛。泪水混着惊恐与崩溃滚落,砸在手背上,冰凉刺骨:“所以……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凭灵宝里的残光?”
就在这时,花架上最后一片彩色荷花灵宝的残瓣轻轻飘落,触地的瞬间化作漫天细碎的灵雾,像被风吹散的骨灰,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是同时,江苏苏胸口猛地一痛,“凡心”窍穴里那枚灵宝的本源彻底断绝,连带着最后一丝记忆残光也断了。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沙发上,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青风观里,姚仙临正经历着一场“特殊”的变故。
他盘膝坐在观内的寒玉石榻上,尝试催动眉心的鬼蝶灵宝。可灵力刚触到那枚血色印记,一股狂暴的邪力就猛地从印记里炸开,像无数条毒蛇顺着经脉疯狂乱窜!“噗——”姚仙临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溅在洁白的云锦床品上,像绽开了一朵妖冶的曼陀罗,触目惊心。腰间的防御灵宝“玄龟甲”、手腕上的聚灵镯“绕云丝”瞬间崩碎,化作灵雾消散在观内的空气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下一秒,姚仙临眼底的痛色褪去,嘴角竟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他抬眼望向观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仙门宝库的方向——那枚刻着他名字的三阶仙阶信行灵宝“法七”,正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随后“轰”的一声,彻底碎成了齑粉。那是他当年对师父许下的誓言,承诺要做一名正气凛然的仙者,这枚灵宝便是誓言的见证。
“终于碎了……”姚仙临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抚上眉心发烫的鬼蝶印记,眼底满是解脱般的轻松,“这破誓言,总算不用再受束缚了。”
当年在孤儿院,他就发现东千秋常偷偷提起“江家小丫头有双能看到灵气的眼睛”,便暗暗记在心里。靠着远超同龄人的隐忍与算计,他先打晕东千秋,再打倒那些小孩,最后亲手打晕江苏苏,强行将荷花灵种入她“凡心”,事后找院长把两人抱回孤儿院收尾,一步步设下偷换慧光眼的局。这些年,“法七”的誓言像枷锁般捆着他,如今血神魔尊的邪力帮他毁了这枚灵宝,倒省了不少功夫。只是体内其他灵宝全被摧毁,只剩这枚魔属性的鬼蝶,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还没等他在青风观内调息稳住气息,胸口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金黄光晕,温暖的力量像初春的融雪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将体内肆虐的邪力瞬间压制。这股力量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种莫名的安抚力,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几分。
“仙临!”青风观的卧室门被猛地推开,傲木轻快步走进来,月白色的道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露水,脸上带着大战后的疲惫,看到床品上的血迹,神色瞬间变得焦急,“你怎么样?我刚才在仙地感应到一股奇怪的金光,好像和你有关……”
“我也不知道。”姚仙临摇头,迅速收起眼底的疑惑,“邪力突然就被压下去了,这股力量很陌生,但能抗衡血神魔尊的邪力。”
两人都没深究这股力量的来源,姚仙临看着傲木轻担忧的眉眼,眼底不自觉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只是那层在意之下,仍藏着十六年未散的冷硬。
永安城的别墅里,江风子将浑身发颤的江苏苏揽进怀里,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眼底闪过一丝迟疑:“苏苏,我知道这听起来像胡猜……但灵宝不会说谎。等你缓过来,我们去找姚仙临对质,不管真相是什么,总得弄个明白。”
“可东千秋已经……”江苏苏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浸湿了江风子的衣襟。大家都只知道东千秋是被外星怪物所杀,如今又牵扯出姚仙临的疑云,她不知道该信江风子的推测,还是该怀疑这一切只是重生带来的臆想。
“不管怎样,总要去问。”江风子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哪怕只有一分可能,我们也要弄清楚真相。”
兄妹俩的身影在空旷的客厅里相依相偎,像两株在寒风中互相支撑的野草,渺小却坚韧。而魔天牢深处,血神魔尊感受到姚仙临在青风观内出现的陌生力量,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三界的风波从未平息,彩色荷花灵宝的凋零留下一串未解的谜团。江风子的推测带着不确定性,姚仙临摆脱“法七”誓言的枷锁后愈发难测,东千秋在校园外星人之战中牺牲的事实已盖棺定论,众人只知他被杀却未见过细节,可围绕着他的过往仍迷雾重重。傲木轻对姚仙临的关切与未知的金色力量交织,所有人的命运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一场裹挟着猜疑、执念与懵懂情愫的风暴,已在云层之后,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