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州城外,晨雾还未散尽,就已响起震天的鼓乐。
铁壁都指挥使刘闯身披亮银甲,手按腰间横刀,身后跟着度支曹柳明姝及数十名官吏,早早等候在官道旁。
当远处扬起的烟尘中露出 “李”字的大旗时,刘闯猛地挺直了脊梁。
“来了!”
他低声道,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柳明姝悄悄理了理裙摆。
这位掌管濮州钱粮的女官今日换了身月白襦裙,鬓边簪着支素银簪子,往日里算钱粮时的精明锐利,此刻都化作了难以掩饰的焦灼。
李烨的队伍在晨光中渐行渐近。
陷阵都的重骑兵甲胄上还沾着征尘,泰山都的步兵扛着缴获的旌旗,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间那两千匹河东好马,神骏的战马打着响鼻,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末将刘闯,恭迎节帅凯旋!”
刘闯单膝跪地,身后官吏齐刷刷跟着跪倒,声音在空地上回荡。
李烨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刘将军镇守濮州辛苦,起来吧。”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柳明姝时微微一顿。
柳明姝起身时,指尖不小心碰翻了案上的茶盏,水渍溅到襦裙上也浑然不觉。
“节帅…… 平安归来就好。”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往日里核对账簿时的从容荡然无存。
“属下已备好了庆功宴,还有…… 濮州的秋粮账目也已核完,等你来过目。”
李烨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伸手将那支摇摇欲坠的银簪扶正:“账目不急,先看看这些战利品。”
他侧身示意,“这次得了十二万石粟米,五千匹绢帛,足够濮州百姓过冬了。”
柳明姝的脸颊瞬间飞红,连忙低下头去整理账目:“那…… 属下这就安排入库。”
转身时,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进城的队伍在街道上缓缓前行,百姓们簇拥着观看,孩子们追着战马跑,欢呼声此起彼伏。
刘闯跟在李烨身边,低声禀报:“节帅离开的这半月,濮州一切安好,只是朱温的人在边境扰了两次,都被铁壁都打退了。”
“做得好。” 李烨点头,“回头给铁壁都的弟兄们加饷。”
三日后,濮州校场。
濮州城头的角楼刚敲过辰时梆子,校场已是一片肃杀。
李烨身着明光铠立于点将台,目光扫过台下阵列。
赵猛的陷阵都甲叶如鳞,葛从周的泰山都矛戟似林,新降的霍存站在侧列,肩伤未愈却腰杆笔直,王虔裕正清点着刚从黄巢大营缴获的军械,账簿上的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热。
“传我将令,整编各部!”
李烨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
“陷阵都指挥使赵猛听令!”
“末将在!”
赵猛跨步出列,铁槊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赐河东好马一千匹,扩编为两千人,皆配重甲,为我军先锋!”
“谢节帅!” 赵猛喜不自胜,他麾下的重骑兵早就盼着能有良驹,这下终于得偿所愿。
“铁壁都指挥使刘闯听令!”
“末将在!”
刘闯出列,甲胄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
“赐河东好马五百匹,仍领两千人,镇守濮州城防,兼掌辎重营!”
“末将领命!”
“泰山都指挥使葛从周听令!”
葛从周拱手:“末将在。”
“赐河东好马五百匹,编为混合兵团两千人,步骑各半,负责机动作战!”
“遵令!”
李烨的目光落在霍存身上:“霍存听令!”
“末将在!”
霍存跨步上前,腰间的长刀发出轻响。
“以黄巢降军为基础,编锐士都两千人,你为指挥使,王虔裕为副将,操练长刀阵!”
“谢节帅信任!”
霍存的声音带着激动,单膝跪地。
最后,李烨看向站在侧列的一员武将,那人面色刚毅。
“张归霸听令!”
“末将在!”
张归霸出列,动作标准利落。
“你为濮州都虞候,总领四部军纪,凡有违纪者,先斩后奏!”
张归霸愣了一下,随即郑重抱拳:“末将定不辱使命!”
整编完毕,四部将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李烨看着这支焕然一新的军队,心中豪情顿生,有此八千精锐,何愁乱世不平?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翻身下马,甲胄上还沾着晨露:“使君,长安来的宣旨队伍已过曹州地界。领头的是内侍省少监杨克恭,带了三百禁军,说是陛下亲派的钦差。”
李烨抬手正了正头盔,盔缨在晨光里颤动:“知道了。赵猛率陷阵都出北门迎十里,葛将军加固城防,霍存随我在府衙候旨。”
他顿了顿,看向王虔裕,“那些从狼虎谷运回的辎重,都入库封存了?”
王虔裕拱手道:“回使君,共得粟米十二万石,绢帛五千匹,铜钱八万贯,还有金银器皿三百余件,都锁在西仓了。只是……”
他压低声音,“押送途中过汴水时,被朱温的人劫去两车绢帛,赵将军追了三十里才抢回来。”
李烨眉峰微蹙:“知道是谁的部将吗?”
“是朱珍的人,还放话说反贼赃物,人人有份。” 王虔裕脸上泛着怒色。
“记下这笔账。” 李烨转身往府衙走,“眼下先接旨,其他事稍后再论。”
濮州府衙早已清扫一新,正厅高悬着忠勤二字匾额。
杨克恭的仪仗抵达时,李烨率将佐出府门相迎。
这宦官生得面白无须,穿着绣金蟒袍,见了李烨却不急于宣旨,反而眯眼打量起府衙的匾额:“李团练使好福气,陛下的御笔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都是陛下恩宠。”
李烨淡淡应道,引着他往里走。
穿过天井时,杨克恭的目光总往西仓方向瞟,那里正堆着缴获的物资,隐约能看见木箱上的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