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突然从石屋阴影处传来,像落叶轻轻扫过地面,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寂静。楚猛心里猛地一沉,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 只见娜美正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滇南特色的彩色筒裙,靛蓝的底色上绣着细碎的白色山茶花纹,只是裙摆沾了些泥土,发间那根银色发簪也歪了,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遮住了她往日娇俏的眉眼。此刻她的眼睛里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死死盯着楚猛,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仿佛稍不留意就会摔倒。
显然,她醒了,还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楚猛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娜美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不等他反应,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 是娜美的手,指尖还带着山间夜风的凉意,却攥得异常用力,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雾气一样消散在夜色里。
“憨包…… 你告诉我,刚才堂主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娜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像被风吹得快要断裂的丝线,她抓着楚猛的手又紧了紧,另一只手也覆上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腕,“你是爱我的,对吧?你答应过我的,等堂主的计划完成,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盖一间小竹屋,屋前种点青菜,屋后养几只鸡,早上听着鸡叫起床,晚上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你忘了吗?”
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到楚猛的心底,让他忍不住心头一颤。那些憧憬的画面,是娜美无数个夜晚躺在石屋里,小声跟他描绘的未来,那时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像盛满了星星,可现在,那些星星却碎了,变成了刺向她心脏的碎片。
楚猛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清晰地记得,在缠绵时,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朵,娜美轻声说 “以后有你在,我就不怕黑了”;秋目瑙节日上,她拉着他的手跳目瑙纵歌,裙摆随着舞步飞扬,笑着喊 “楚猛,我们要永远这样开心”;昨晚她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小声呢喃 “憨包,别丢下我一个人”。
每一个片段都像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里,愧疚与自责像潮水一样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手,笨拙地伸出拇指,轻轻擦去娜美脸颊上的眼泪 —— 她的皮肤很紧实,眼泪很烫,烫得他指尖发麻。
“娜美,别哭。” 楚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彻底炸碎了娜美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攥着楚猛手腕的手猛地一松,又很快重新抓牢,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也开始剧烈颤抖,哭腔里满是绝望:“憨包,你为什么不否认?你是不是真的…… 真的像堂主说的那样,从一开始就是来骗我的?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都是假的,对不对?”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连山间的夜风都仿佛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 云霓夫人靠在石墙上,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挂着看戏般的冷笑;手下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手里的砍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书生靠在楚猛身后,眼神里满是复杂,想说什么,被押回来的囚徒们默默看着这场心碎的对峙。
楚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擦着娜美的眼泪。他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挽回,可他也不能欺骗她,不能让她抱着虚假的希望继续沉沦。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无奈:“娜美,我从一开始,确实有自己的任务,我需要进踞虎堂,需要找到书生。”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愧疚:“但是,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不全是假的。我从刀影门的人手里救你,是不忍你被杀,我带你换药,是真心想让你快点好起来;陪你喝酒跳舞,是真心想看到你笑;你害怕的时候抱着你,是真心不想让你孤单。”
这些话像一缕微光,让娜美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她仰着头,通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抓着楚猛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里满是祈求:“那你对我…… 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哪怕只有一点点,像喜欢一件东西那样喜欢我?”
楚猛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看着娜美祈求的眼神,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和她相处的瞬间:她受伤时的脆弱,过节时的开心,害怕时的依赖…… 他怎么可能没有动心?在看到她偷偷给他留着热乎的饭菜时;在看到她说起未来时眼里的光时,他都动过心,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任务,没有灵调局,没有踞虎堂,他或许真的能陪她去过那样的日子。
可他不能。
楚猛轻轻握住娜美的手,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沉重而真诚:“娜美,你是个好女孩,善良、真诚,像哀牢山里的山茶一样,干净又热烈。可我身上背着任务,背着责任,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你值得更好的人,值得一个能全心全意对你,能陪你实现所有憧憬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人。”
他没有直接说 “喜欢”,却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了她答案 —— 不是不爱,是不能爱;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
“呵呵呵…… 傻孩子,现在还在相信他的鬼话?” 云霓夫人的笑声突然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她走到娜美身边,伸手想去拍她的肩膀,却被娜美下意识地躲开 —— 她还抓着楚猛的手,没有松开,像是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云霓夫人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冷笑一声,语气变得更加刻薄:“我早就跟你说过,天下没有一个男人靠得住,他们的甜言蜜语,全都是为了骗你的身体、骗你的心。他现在说你好,说配不上你,不过是想让你心软,想让你放他走!等他真的离开了踞虎堂,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山茶一样的女孩’?”
娜美猛地转头看向云霓夫人,眼泪还在掉,却用力摇了摇头,抓着楚猛的手又紧了紧:“不是的!憨包不是这样的人!他还说心疼我……”
“心疼你?” 云霓夫人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他要是真的心疼你,就不会骗你;要是真的在乎你,就不会带着任务接近你!娜美,你醒醒吧,你只是他完成任务的工具,是他进踞虎堂的跳板!”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娜美的心上。她重新看向楚猛,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与迷茫,抓着他的手开始慢慢松开,指尖却还依依不舍地贴着他的手腕,像是舍不得彻底放手:“憨包,她说的…… 是真的吗?你只是把我当成工具吗?”
楚猛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心里疼得无以复加。他想否认,想告诉她 “不是的”,可他不能撒谎。他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歉意:“娜美,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工具。对你,我有愧疚,有心疼,也有…… 遗憾。如果我们能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相遇,没有任务,没有阴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 “遗憾” 二字,像一根最后的稻草,压垮了娜美的情绪。她终于松开了楚猛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憨包…… 原来我们之间,只剩下遗憾了……”
楚猛看着她孤零零的身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多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他不能。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眼泪,感受着心底的疼痛,默默承受着这份无法弥补的遗憾。
云霓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好了,娜美,别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眼泪了。” 她转头看向楚猛,眼神突然变得冰冷,“楚猛,你以为说几句软话,就能让娜美放你走?现在,该让你尝尝欺骗踞虎堂,欺骗娜美的下场了。”
楚猛下意识地将书生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丹田处的黑仔轻轻颤动 —— 他知道,这场困局远没有结束,而他与娜美之间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会成为他心里永远的遗憾,像哀牢山里的雾气,久久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