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苑风微日色高，剑师投效驾星轺。
玄衣帝子携刀至，素袂高人按剑遥。
探爪黑龙藏诡谲，返身飞燕显轻骁。
相逢何必分高下，只为江山砺锐矛。
景耀九年孟夏四月，锦官城。
肃政廉访司的蹄铁碾过蜀都官道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邓芝的缇骑如墨色冰河继续向益州深处渗透。未央宫的暖阁内，刘禅指尖拂过萨鲁曼献上的那张粗粝西域图，龟兹的金帐卫、疏勒的磐石营、乌孙的狼群轻骑……万里风沙裹挟着金戈铁马与泼天财富的幻影，在他胸中冲撞奔涌。
“陛下，宫门郎奏报，有一人于宫外求见，自称史阿。”黄门丞黄皓轻步趋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异样，“其人…气度迥然，言乃为陛下《砺锋十策》及安养荣军诸事所感而来。”
“史阿？”刘禅眉峰微挑，这名字如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入他纷繁的思绪。王越之徒！汉末剑术之巅！其师王越之名，曾令雒阳公卿侧目，灵帝亦曾欲召为帝师而不得。此等人物，竟为蜀地新政所引？“宣！”刘禅霍然起身，眼中连日阴霾被一道锐利的光刺破，“引至禁苑演武场！着卫尉亲领铁卫，清场戒备！再密传姜维、魏延，速至演武场观礼！”
禁苑深处，演武场。
青石地面被清扫得光可鉴人，反射着孟夏略显炙热的阳光。铁卫营甲胄森严，执戟环立，将偌大场地围得铁桶一般，肃杀之气隔绝了苑外的鸟鸣。姜维与魏延奉密旨匆匆而至，立于场边高台，皆是戎装在身。姜维沉静的目光中带着探究，魏延则抱着双臂，下颌微扬，冷峻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挂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不信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
场中，一人独立。
布衣麻鞋，身无长物。正是史阿。他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削，然站在那里，却似一柄收入最朴素剑鞘的绝世名锋。无锋无芒，却令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下沉。风掠过他鬓角几缕霜色，衣袂却纹丝不动。他只是静静站着，目光平视前方宫门方向，周身无半分凌厉气势外泄，却让高台上的姜维瞳孔微缩，魏延环抱的双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宫门开处，刘禅大步而来。他亦未着龙袍冕旒，仅是一身玄色劲装，腰悬一柄式样古朴的环首直刀，正是军中制式。步履沉稳，渊渟岳峙。
“草民史阿，拜见陛下！”史阿抱拳躬身，动作简洁如尺量，无一丝多余。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整个寂静的演武场。
“史君不必多礼。”刘禅行至场中，与史阿相隔十步站定，目光如电，直视对方，“久闻史君乃王越先生高足，剑术通神。朕推行《砺锋十策》，本为强军固本，安养伤残袍泽，乃分内之事，竟能引动史君远道而来，实乃大汉之幸。不知史君此来，有何指教？” 他言辞恳切，开门见山，帝王威仪中带着对武学宗师的敬重。
史阿直起身，迎上刘禅的目光，那眼神澄澈如深潭，无波无澜：“陛下过誉。草民浪迹半生，所求不过‘心安理得’四字。陛下所行《砺锋十策》，汰弱留强，军中为之一新；‘碰瓷’之案，明正典刑，市井奸邪震慑；尤是‘荣’字安养钱、‘忠烈屋’、‘荣军四柱’之策，令为国伤残者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壮有所用，此乃仁心映日月，义举动乾坤之举！草民闻之，如久旱逢甘霖。”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先师在世时尝言，‘武’之极致，非止于技，更在于护国安民，守心中正道。陛下所为，正合此道。史阿不才，愿以手中残剑，附陛下骥尾，为这朗朗乾坤，为这伤残将士身后之安，尽绵薄之力。故此而来，非为指教，乃为投效！”
“好！”刘禅眼中精光暴涨，一声断喝如金铁交鸣，“史君心怀家国，朕心甚慰！然朕亦闻，武道之诚，贵乎切磋印证。今日天朗气清，朕见史君，如见神锋在匣，不试不快！朕习武多年，偶得几式粗浅手法，名曰‘黑龙十八手’、‘破风八刀’，皆为沙场搏命之术，取其简、狠、毒、绝！不知史君可愿下场，与朕切磋，点到为止，以武会友？”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黄皓脸色发白，几乎要出声劝阻。姜维眉头紧锁，手已下意识按在剑柄。魏延则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眼神灼灼，充满了期待——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在陛下那套狠辣诡谲的搏杀技下，能撑几合！更想看看，陛下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底牌！
史阿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旋即化为郑重。他再次抱拳，腰身微沉：“陛下既有此雅兴，史阿敢不从命！请陛下赐招！” 话音落，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散开来，脚下微尘不起，十步之外的刘禅却感到衣袂无风自动。
“看刀！”
刘禅更无废话，一声低吼如虎啸山林！左脚猛踏地面，青石砖竟发出轻微“咔嚓”裂响！身形如绷紧的强弓骤然释放，玄色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利箭，直扑史阿！人未至，那股在无数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惨烈杀气已如实质般汹涌压至！
环首直刀并未出鞘！刀鞘便是武器！他右手握鞘尾，左手控鞘身中段，使的赫然是“黑龙十八手”中最为阴狠刁钻的擒拿锁技——“青龙探爪”！这一式精髓在于“探”，非为击打，旨在擒拿锁扣关节。刀鞘化作一道乌光，并非直刺，而是带着诡异的弧线，快如闪电般啄向史阿持剑的右手腕脉门！角度刁钻至极，封死了对方右手所有可能的发力路线。同时左腿如毒蝎摆尾，无声无息却迅猛绝伦地扫向史阿支撑腿的脚踝！上下齐攻，狠辣致命！
高台上，魏延眼中爆出精光：“好！够毒！” 姜维则屏住了呼吸。
面对这电光火石、上下交攻的致命杀招，史阿动了！
他动的幅度极小，仿佛只是被风吹拂的柳枝微微一晃。右手依旧垂在身侧，竟似来不及反应！然而就在刀鞘乌光及腕、扫腿劲风袭踝的刹那——
史阿的右脚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其微妙地向外旋了半分，脚跟微抬！就是这毫厘之差，刘禅那蕴含千钧之力的扫腿，几乎是贴着他的裤管边缘掠过，只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流！
与此同时，史阿那看似未动的右手，手腕如同柔若无骨般向内一折、一沉！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刘禅那志在必得的“青龙探爪”刀鞘尖端，竟堪堪擦着他手腕的皮肤掠过！凌厉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却未能触及分毫！
“咦？！”刘禅心中警兆狂鸣！自己这融合了后世无数格斗精华、千锤百炼的一击，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以“毫厘之差”避过？仿佛对方早已预判了他所有的攻击路线！
不容他细想，史阿那一直垂着的右手终于抬起！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韵律。他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寒星般的锐气，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鬼魅般，点向刘禅因前冲而暴露的右肩肩井穴！指尖未至，一股尖锐如针的寒意已透体而入！
刘禅汗毛倒竖！黑龙十八手“铁山靠”的本能反应瞬间爆发！沉肩！坠肘！拧腰！整个右侧身体如同钢铁壁垒般猛地向后一撞！以攻代守！试图用强横的肩背肌肉和旋拧之力，硬撼那一点可怕的指剑！同时，左手闪电般松开刀鞘中段，化掌为爪，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皮肉的劲风，反向狠狠扣向史阿点来的手腕！正是“黑龙掏心”的擒拿变招！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刘禅的“铁山靠”重重撞在了史阿点来的指尖上！感觉却如同撞上了一根烧红的钢钎！一股尖锐、凝聚、穿透力极强的劲道狠狠凿入肩胛！剧痛伴随着半边身子的酸麻瞬间传来！若非他“铁山靠”的旋拧卸力之法已成本能，这一指恐怕能直接废掉他一条手臂！
而他那凶狠的反扣一爪，也落了空！史阿的手腕如同灵蛇般在他爪影及体的瞬间一抖、一滑，竟不可思议地摆脱了锁定，指尖方向不变，依旧点向肩井！
千钧一发！
刘禅眼中神光一涨！不退反进！借着“铁山靠”撞击的反震之力，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狂龙，猛地一个旋身！一直被右手握着的带鞘环首刀，此刻被他以全身旋拧之力悍然挥出！不再是擒拿锁技，而是“破风八刀”中最具爆发力的横扫千军——“横扫八荒”！
呜——！
刀鞘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呜咽！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乌黑半月形弧光，带着斩断一切的惨烈气势，拦腰扫向史阿！范围极大，速度极快！这是真正的战场搏杀刀法，以力破巧，一往无前！刘禅赌的就是史阿身法再妙，在这狭小空间内也难完全避开这覆盖性的拦腰一击！
“来得好！”一直面色沉静的史阿，眼中终于爆出一丝见猎心喜的亮光！面对这足以将石墩拦腰斩断的恐怖横扫，他不闪不避！
动了！
史阿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似化作了狂风中的一片羽毛！在刀鞘乌光及体的瞬间，他左脚尖极其轻灵地一点地面，整个人竟借着横扫而来的磅礴刀势，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柳絮，轻飘飘地“贴”着刀鞘的弧光腾空而起！动作飘逸如仙，却又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正是王越绝学——“燕返”！
腾空瞬间，史阿那并拢的剑指终于化掌为拍！并非击向刘禅要害，而是看似轻飘飘地按在了那横扫而过的刀鞘中段！一股沛然莫御、却又圆融柔韧的力道骤然吐出！
刘禅只觉自己全力挥出的刀势，如同怒涛撞上了无形的礁石！一股强大而奇异的牵引力顺着刀身传来，不仅瞬间化解了他横扫的巨力，更带得他重心猛然前倾！招式用老，空门大开！
“不好！”刘禅心中大骇！史阿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借势旋至他身侧上方，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无声无息，却带着洞穿金石的锋芒，闪电般点向他后颈要害——大椎穴！这一指若点实，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当场毙命！
生死一线！
刘禅征战沙场磨砺出的野兽本能彻底爆发！他竟在重心失控、招式用老的绝境下，强行拧腰沉胯，右手弃刀！不是丢弃，而是五指猛地一松一推！那沉重的带鞘环首刀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呜咽的风声激射向史阿面门！围魏救赵！同时，他左臂如毒龙出洞，不顾一切地使出了“黑龙十八手”中最为惨烈、与敌偕亡的近身杀招——“玉碎锁喉”！五指如钩，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抓向史阿因点指而微微前探的咽喉！
攻敌之必救！以命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