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风，似乎总带着一股子锐利的仙灵之气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自打陛下筑基成功，仙秦这台战争机器就轰隆隆地往前狂奔，停都停不下来。太子扶苏前阵子巡风回来，带着一身尘土和“仁德”的名声，在朝堂上很是风光了一把，连带着那些老派臣子看他的眼神都热切了不少，仿佛看到了一个不那么“霸道”、能让他们喘口气的未来。
可这风光的背后，总有阴影。
公子胡亥，最近就觉得自己这心里，跟猫抓似的，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住在咸阳宫偏殿，装潢依旧华丽，用度依旧奢侈，可总觉得空落落的。以前父皇闭关或者出征，他还能仗着幼子的身份，在宫里横着走，就算闯点小祸，赵高也能帮他兜着。可如今呢？
父皇出关后，眼里除了那该死的仙道大业，就是大哥扶苏！又是让他巡风，又是准他参议朝政，连珍贵的金丹都赏了！他胡亥呢？好像被忘在了脑后！上次他想去仙道院旁听，还被那个该死的林昊以“非本院弟子不得入内”给挡了回来！他可是公子！嫡出的公子！
还有那些朝臣！以前见了他，哪个不是笑脸相迎，谄媚十足？现在倒好，一个个见了他，客气是客气，但那眼神里的疏远和…隐隐的轻视，藏都藏不住！他们都在议论扶苏的仁政，夸他稳重，说他像块“镇国基石”！那他胡亥是什么？是碍眼的绊脚石吗？
这日午后，胡亥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看着窗外仙鹤掠过灵池，心里一阵烦闷。几个贴身的内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大气不敢出。
“没意思，真没意思！”胡亥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果盘，晶莹的灵果滚了一地，“整天就是修炼修炼！吸什么灵气，练什么狗屁道基！枯燥死了！哪有以前斗鸡走马、听曲赏舞快活！”
一个年纪稍长的内侍壮着胆子劝道：“公子，如今陛下推行仙道，乃是强国之本。公子若能潜心修行，有所成就，陛下定然欢喜…”
“欢喜？”胡亥猛地坐起身，眼睛一瞪，“父皇眼里只有大哥！大哥放个屁都是香的！我修炼？我修炼到死也比不上大哥那‘仁德’的名声！”
他越想越气，胸口堵得慌。凭什么？凭什么扶苏就能得到一切？太子的位置，父皇的看重，臣民的赞誉…他胡亥哪点差了？不就是晚生了几年吗？
“赵高呢？”胡亥烦躁地问，“让他来见我！”
内侍面露难色：“回公子，中车府令…近日忙于协助丞相处理仙道科举后续事宜，怕是…”
“忙忙忙！都忙！”胡亥更火了，“连他也躲着我了是吧？”
正发作着，殿外传来通报，却是赵高来了。
胡亥脸色稍霁，挥退左右。赵高躬身进来，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算计。
“老师！”胡亥抱怨道，“你最近都不来看我！我都快闷死了！”
赵高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公子恕罪，实在是政务繁忙。陛下对仙道科举寄予厚望，李丞相盯得紧，不敢怠慢。”
“仙道仙道！又是仙道！”胡亥撇嘴，“老师，你说，我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父皇眼里只有大哥！”
赵高沉默片刻，缓缓道：“公子，太子殿下…确实做得不错。安抚民心，稳固根基，于国有利。”
胡亥一听，脸就垮了下来。
赵高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太子殿下行事，过于宽仁，有时难免失之姑息。如今仙秦锐意进取，强敌环伺，需的是陛下的雷霆手段，而非…妇人之仁。”
胡亥眼睛一亮：“老师的意思是…”
“老臣没什么意思。”赵高垂下眼帘，“只是觉得，公子若想有所作为，或可…另辟蹊径。太子殿下修的是‘德’，公子或可…扬‘威’？”
“扬威？”胡亥若有所思，“怎么扬？”
“陛下重仙道，重实力。”赵高意味深长地说，“公子若能展现出…超越常人的修行天赋，或者…能为陛下解决一些…太子殿下不便出手的‘麻烦’，自然能入陛下法眼。”
超越常人的天赋？胡亥自己知道自家事，他吃不了那个苦，也没那个耐心。解决麻烦？什么麻烦？
赵高没有明说，只是留下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借口公务告退了。
胡亥独自一人，心里却活泛开了。赵高的话，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是啊，扶苏走的是收买人心的路子，我胡亥干嘛要跟他学？我要走一条更厉害、更直接的路！让父皇看看，谁才是真正能继承他霸业的人！
可具体怎么做，他还没头绪。修炼太苦，找麻烦？找谁的麻烦？怎么找？
烦闷之下，他换了便服，只带了两三个心腹护卫，悄悄溜出了宫，想去咸阳城里的市井找点乐子，散散心。
仙秦的咸阳，比以往更加繁华，但也更加光怪陆离。街上不仅有传统的车马行人，还有骑着仙鹤（低阶代步工具）的修士，摆摊售卖低阶符箓、灵草的小贩，甚至还有表演粗浅法术的江湖艺人。灵气复苏，带来生机，也带来了混乱。
胡亥逛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些低阶的玩意儿，他看不上。正想打道回府，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喧哗。
走过去一看，却是一处新开的“异宝阁”，据说专卖从西域、乃至更遥远地方弄来的奇珍异宝，甚至有些来路不明的“上古遗物”。门口围了不少人，对着橱窗里一件散发着幽幽黑光、形制诡异的骨笛指指点点。
那骨笛看起来非金非玉，色泽惨白，笛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掌柜的，你这笛子什么来头？怎么看着邪性？”有人问道。
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闪烁，嘿嘿一笑：“客官好眼力！此乃上古魔国遗物，名唤‘引魂笛’，据说有牵引幽冥之力，助长修为之奇效！当然咯，福祸相依，就看持笛人有没有那个本事驾驭了…”
众人闻言，大多摇头散去，觉得这东西不祥。
胡亥却心中一动。魔国遗物？助长修为？他正愁修炼慢呢！这东西…听起来似乎是个捷径？
他挤上前去，打量着那骨笛，越看越觉得神秘莫测，仿佛有种魔力在吸引他。
“这笛子，怎么卖？”胡亥问道，语气带着公子哥特有的倨傲。
掌柜打量了一下胡亥的衣着和气度，眼睛一亮，搓着手道：“公子好眼光！此物乃镇店之宝，价格嘛…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金？”胡亥挑眉。
掌柜摇摇头，压低声音：“五千金…或者，等价的天材地宝。”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五千金！简直是天价！
胡亥也皱了下眉，他虽受宠，但这么大一笔钱，也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胡亥身后响起：“此物与公子有缘，若公子诚心想要，价格…好商量。”
胡亥回头，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气息阴冷。护卫立刻警惕起来，挡在胡亥身前。
那老者却不以为意，透过斗篷的缝隙，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胡亥：“老夫观公子面相，乃大富大贵之人，然…命中有一劫，需外力助益，方可化险为夷，乘风而起。此笛，或可为公子契机。”
这话简直说到了胡亥的心坎里！劫？不就是被扶苏压着的劫吗？外力？不就是能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吗？
他挥退护卫，盯着那老者：“你是什么人？”
“山野散人，偶得异宝，待有缘者。”老者声音沙哑，“公子若有意，可随老夫至僻静处详谈？”
若是平时，胡亥定然不会搭理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但此刻，他心绪不宁，又被那骨笛和老者的话所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来到附近一条僻静小巷的破旧宅院。老者屏退左右，只留胡亥一人。
“公子，明人不说暗话。”老者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隐隐透着黑气的脸，“老夫乃北地魔修，号‘阴骨老人’。此笛确为魔宝，可引幽冥之气，速成修为，但需配合特殊功法，且…有伤天和，易遭反噬。”
魔修！胡亥心中一惊，本能地感到危险。仙秦立国，对魔修向来是严厉打击的。
阴骨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阴阴一笑：“公子可是忌惮仙秦律法？呵呵，律法…那是管庸人的。公子乃天潢贵胄，岂是凡人可比？更何况，如今仙秦看似风光，实则强敌环伺，陛下…也需要一些见不得光的力量，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公子若得此力，岂非正是为陛下分忧？”
这话，和赵高之前暗示的“解决麻烦”不谋而合！胡亥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你…你能教我功法？”胡亥声音有些干涩。
“自然。”阴骨老人取出一枚漆黑的玉简，“此乃《噬魂魔诀》上篇，可助公子初步引气，配合此笛，事半功倍。至于后续…就看公子的诚意和…胆量了。”
胡亥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玉简和骨笛，内心剧烈挣扎。理智告诉他，这是歧途，是玩火自焚。但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对超越扶苏的执念，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最终，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接过玉简和骨笛，感觉入手一片冰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嘶吼。
“此事…若泄露出去…”胡亥盯着阴骨老人。
“公子放心。”阴骨老人躬身道，“老夫与公子，已是同舟共济。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于代价…日后公子飞黄腾达，莫忘了老夫这点微末之功便好。”
胡亥深吸一口气，将玉简和骨笛藏入怀中，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既有恐惧，更有一种扭曲的兴奋。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力量巅峰的捷径，尽管这条路，布满了荆棘和深渊。
从那天起，胡亥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抱怨修炼枯燥，反而常常把自己关在密室里，对外宣称是“刻苦修行”。宫人偶尔能听到他房中传出一些奇怪的、如同鬼泣般的笛声，以及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但都以为公子修炼的是某种偏门仙法，不敢多问。
他的修为，的确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提升着，脸色却日渐苍白，眼神也时而变得阴鸷狂躁。
赵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每次见到胡亥，只是意味深长地提醒一句“公子当以正道为重，切莫急功近利”，便不再多言。
歧路，已然踏上。深渊，正在前方等待。而咸阳宫的金瓦红墙，依旧在仙灵之气中熠熠生辉，掩盖着其下悄然滋生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