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背包的拉链缝里,蓝光没了。
不是熄灭,是被吞进去的。
陈三槐蹲着,手指卡在拉链头,没动。刚才那道光射出来的时候,照得他左眼里的军阵名录翻了三页,右眼泪水滴在沙上,冻成的兵卒形状还没化。现在光没了,名录停了,眼泪也停了,可沙地裂开的冰阵残痕里,有东西在跳。
像心跳。
频率和城南那家孟婆汤店的wiFi信号一模一样。
他把香炉残火扒开,底下还剩一点火星。咬碎的槐木符灰混着纸钱屑,撒进去,火苗“嗤”地一声翻蓝,贴着沙面爬,顺着冰阵裂口延伸出去,拐了个弯,直指东南方向——汤映红的店。
“它在传数据。”陈三槐说。
林守拙正用黄纸折镜子,手指沾着唾沫,一折一压,纸面泛起油光。他没抬头:“传什么?”
“编制表。”
林守拙手顿了一下,纸镜边缘折歪了。他没修,继续折完,举起来对准香炉蓝火。火光映在纸面上,反射出一串字符:S1949N112E118。
“这密码,熟。”林守拙把纸镜翻过来,背面烧焦了一角,“孙不二烤GpS纸钱那晚,沉船锈迹拼的就是这串数。”
陈三槐盯着那串字,右眼突然抽了一下,一滴泪滑下来,砸在纸镜上,没碎,也没化,反而在纸面滚了一圈,留下一道湿痕,像笔画。
林守拙拿指甲一刮,湿痕变成“K=Key”三个字的轮廓。
“它认这个K。”陈三槐把泪珠残迹抹掉,“洗眼液瓶上是K-1,手杖断口渗的蓝液排成c-163,现在wiFi密码里藏着1949,K在开头。”
林守拙把纸镜折成小方块,塞进袖口:“你是说,他们用沉船编号当密钥?”
“不。”陈三槐从算盘上弹出一颗珠子,指腹一推,珠子滚进香炉灰里,“是用密钥当坐标,再用坐标当密码。”
林守拙:“……绕得比纸扎莲花还费劲。”
陈三槐没接话,把背包拉链拉开一条缝。里面虎符安静躺着,青铜裂口的血已经干了,但表面泛着一层极淡的蓝,像水底反光。他伸手进去,摸出半块烧焦的账本纸——孙不二从地府顺出来的那张。
纸面原本只印着“缺员姓名——陈三槐”,现在多了点东西。
一行小字浮在焦痕边缘:“云端同步中……98.7%”。
林守拙凑近看:“谁的云?”
“汤映红的。”
林守拙冷笑:“她那破店连空调都没有,哪来的云?”
“有wiFi。”陈三槐把账本纸塞回背包,“她店里的孟婆汤是珍珠奶茶味,收银台摆着扫码枪,游魂来了先扫二维码烧纸。她不光卖汤,还卖数据包。”
林守拙沉默两秒:“……难怪她总让我扎带信号塔的纸房子。”
陈三槐把香炉残火拢成一堆,从道袍补丁里抠出一点桃符灰,撒进去。火苗一抖,映出空中一道看不见的路径。他冲林守拙抬下巴:“升个纸卫星,去她店顶上绕一圈。”
林守拙翻出一叠黄纸,开始折。手指快,动作稳,纸面折出棱角,骨架成型,翅膀展开,尾巴加稳定翼。最后一笔,他用唾沫在机头点了个红点,像摄像头。
“第3变,纸镜术升级版。”他把纸卫星托在掌心,“活人折纸,代价是身体纸化。折得越精,反噬越狠。”
陈三槐从算盘上又弹出一颗珠子,塞进纸卫星底部:“《金融鬼话》残页当防火墙,能扛三秒。”
林守拙点头,纸卫星腾空而起,贴着海面飞走。
飞到一半,机身突然一歪,翅膀打颤,像是撞上什么东西。林守拙右手食指“唰”地一下变白,皮肤起皱,像泡过水的纸。
“干扰。”他咬牙,“有人在屏蔽信号。”
陈三槐把《金融鬼话》残页撕下一角,弹向空中。纸页飘进路径,贴在纸卫星底下,火光一照,机身稳了。
张黑子一直蹲在旁边抽烟,抽的是狗尾巴草。他把草从嘴里拿出来,反戴工作证,影子从鞋底爬出三寸,探出去,一口吞了前方一团黑雾。
纸卫星画面通了。
监控录像传回来:威廉·孔站在澳洲牧场地下,面前一张金属桌,桌上放着生辰八字卷轴。他签字,笔尖落处,卷轴浮现“转世批文”四字。签字栏旁边,盖着一枚朱砂印——“陆离监证”。
画面角落,一株狗尾巴草无风自动,根部缠着一缕红毛,细看是判官笔的毫尖。
林守拙右手指尖已经纸化到第二关节,他盯着画面,冷笑:“判官大人不光催债,还监证转世?”
陈三槐没说话,右眼一热,一滴泪落下来,砸在沙上,凝成一颗微型算盘珠,落地即碎。
张黑子把狗尾巴草重新叼嘴里,影子缩回鞋底。他没动那株草,也没拔根部的红毛。
“怎么?”陈三槐问。
“影子说,这草现在是证物。”张黑子吐了个烟圈,“拔了,会触发格式化。”
“格式化什么?”
“不知道。”张黑子摸了摸工作证,“但它说,上次有人动这草,整个阴德借贷系统的备份全清了。”
陈三槐蹲下,用算盘珠子轻轻敲了敲草根。珠子飞到半空,被张黑子影子一口吞了。三秒后,影子打了个嗝,吐出半截判官笔毛,沾着点朱砂。
林守拙拿起来,用唾沫在黄纸上摹写毛发纹路。笔迹刚落,纸面自动浮现一行小字:
“阴德借贷合同——第27号替身担保人:陆离”。
林守拙把纸烧了。灰烬飘着,没落地,反而在空中排成“27”字样,悬了两秒,散了。
陈三槐把算盘珠子收回算盘,第七颗裂珠咔哒响了一声。他抬头,看见纸卫星还在天上,机身微微发蓝,像是连上了什么。
孙不二的声音突然从香炉里冒出来,带着杂音:“核聚变香炉刚烤出一份阴德报告……全球孟婆汤店,都在上传游魂数据包。”
陈三槐低头。
脚边融化的冰阵残水,正缓缓流动,拼成三个字:
wiFi已连接。
他把《金融鬼话》从背包夹层抽出来,封面焦黑,边角卷曲。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账户余额:负三百年阳寿,利息按分钟计。”
他把书压回夹层,轻声说:“原来账本,早就不在纸上写了。”
林守拙把最后一张黄纸折成千纸鹤,往空中一抛。纸鹤刚飞两米,翅膀突然自燃,灰烬飘下来,拼出两个字:
闭眼。
张黑子把狗尾巴草从嘴里拿出来,盯着根部那缕红毛。
毛尖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有人在远处,用判官笔蘸了朱砂,写了个“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