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砸进沙地的那个“是”字还没散，地面先裂了。
一道缝从d-7区域炸开，像有人用算盘珠子在地上划了一道除法。二十七道黑影顺着裂缝往上爬，不是逃，是回流。它们贴着彼此的身体拼接，关节处冒出纸灰颜色的烟，像是林守拙扎纸人时漏刷的浆糊在烧。
陈三槐把虎符往地上一杵，蓝光刚亮就抖得像没信号的电视。阴兵阵列脚底的二维码开始闪烁红叉，有人当场注销了劳务派遣合同，原地蹲下抱头——功德账户余额归零的声音比雷还响。
“合体了。”他说，“这孙子不走流程，自己给自己办并购。”
林守拙没接话，手指正掐在《折纸七十二变》第十九页的折痕上。他抖得比纸还厉害，可还是把三张黄纸甩了出去。纸在半空展开，变成一面镜子，接着又甩出六面，围成个圈。
第一面镜子照到巨魔的脚，镜面立刻结霜。
第二面照到腰，镜框裂了缝。
第三面刚对准脸，整面镜子炸成碎纸片，飞回来插进他手背，像订书钉。
巨魔站直了。
三颗头，六条胳膊。中间那颗头还长着威廉·孔的脸，左边那颗嘴在念往生咒，右边那颗在背《公司法》第27条。六只手里拎着象牙手杖、生死簿副本、半截光缆、一沓阴阳合同、游魂数据流编成的锁链，还有一支判官笔——笔尖滴着朱砂，正往他自己的后背上写东西。
陈三槐低头看了眼自己后背，判官笔的字迹又来了：“欠阴债三十七世，利息按分钟复利计算。”
“陆离这老东西连催债单都外包了？”他扯了扯道袍，“再这样下去我背上能出本《金融鬼话》续集。”
孙不二蹲在香炉边，炉芯只剩一层灰。他拿铜钱刮了三下，刮出一点火星，又吹了两口气，火苗“噗”地冒出来，蓝得发虚。
“最后一次。”他说，“永动机剩的这点火，够烤条阴德锁链。”
他把火引到铁丝上，铁丝卷曲，变成一条带倒刺的链子。他抬手一甩，链子飞出去，缠住巨魔左腿。
巨魔动了动脚，链子断了。
断口处飞出几粒火星，掉在地上拼出半个“刘”字，像谁用指甲盖摁出来的。
陈三槐盯着那半个字，右眼又热了一下。他没擦，任由下一滴泪落下来，正好砸进虎符凹槽。
蓝光重新亮起，照进《金融鬼话》残页。书页自己翻动，停在一页画着三界账法的图解上。图上标了个红圈，写着：“三头共振，延迟0.3秒——足以清空三十七国阴寿。”
“原来不是要跑。”陈三槐说，“是要全球结算。”
巨魔六只手同时动了。象牙手杖点地，生死簿翻页，数据流拧成麻花，判官笔在空中写下一串利率公式。三股声音叠在一起，一句阴咒、一句税法、一句混元功心法，音波撞上林守拙剩下的三面纸镜。
镜子没碎。
是融化了。
纸浆顺着镜框流下来，滴在沙地上，冒烟。
陈三槐把算盘从道袍里掏出来，第七颗裂珠还在指缝里硌着。他用指甲一弹，珠子飞出去，撞上《金融鬼话》残页，书页飞向巨魔胸口。
书页贴上去那一秒，巨魔动作顿住。
残页上浮出一行红字：“债务未结清，禁止执行全球清算程序。”
巨魔中间那颗头皱了眉，右边那颗头念得更快，左边那颗头开始吐血。血不是红的，是蓝的，像张黑子影子吐过的那种信号残液。
陈三槐趁机把右眼贴上虎符。泪水顺着导管流进去，蓝光扫过巨魔体内。
他看见了。
不是威廉·孔的意识。
是一段加密数据，标题是《天庭采购部季度日志》，末尾署名缩写：ZGL。
他愣了一下。
随即把道袍上那块沾着纸灰的补丁撕下来，贴在右眼上。纸灰是昨天烧太爷爷快递单时落的，沾着点香火气，刚好压得住通阴眼的过载。
视野清了。
巨魔胸口的数据流像一条高速路，车流全是游魂编号。路网尽头连着一个端口，形状是个二维码，和张果老车筐里那个一模一样。
“老张……你卖的辣条是幌子？”他低声说，“你这是拿我当数据中转站？”
巨魔眉心突然裂开。
第三只竖眼睁开，蓝光直射天际。
汤映红的阴德App自动弹出来，屏幕闪红：“跨境数据接入：天庭采购部-临时通道。倒计时：00:02:59。”
孙不二抬头看了眼天，火苗灭了。他手里的香炉“咔”地裂了道缝，炉灰漏出来，堆成一个小坟包。
林守拙拔下手背上的纸片，血顺着指缝流。他没包扎，反而把血抹在最后一张黄纸上，折成一只纸鹤。
纸鹤飞起来，刚飞到巨魔头顶，就被蓝光烤焦，一头栽进裂缝。
陈三槐右眼热得像要炸。他抬手去擦，袖子刚抬，一滴泪已经砸在沙地。
泪痕没散。
它自己动了。
像一串信号波，蜿蜒向前，终点正对着澳洲牧场外那条废弃公路——张果老上次倒骑车的地方。
他低头看虎符，蓝光快撑不住了。阴兵阵列只剩三成还在站岗，其余的要么注销合同，要么开始直播带货。
“三界账法共振……”他喃喃，“这不是威廉·孔能搞出来的。”
是借壳。
拿替身合体当硬件，往里灌天庭的采购系统。威廉·孔不是主谋，是服务器。
他把《金融鬼话》塞回道袍，书页自动翻到批注页：“转世之图，以债为眼，以塔为根。”
可现在塔没开，债却被人拿去当启动密钥。
他抬头，巨魔第三只眼还在发射蓝光。信号稳定，像是已经连上了。
陈三槐把算盘收回袖子，裂珠卡在指根，硌得生疼。他摸了摸道袍上的补丁，北斗七星的图案还在，只是第七颗星的位置被油迹盖住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
从怀里掏出太爷爷的智能手环，屏幕早黑了，但绑定的养老院账户还在跳动。他按了按“家属认证”按钮，指纹识别通过，页面弹出一条记录：
【跨境数据通道申请】
【申请人：ZGL】
【用途：元宇宙物资采购】
【担保人：威廉·孔（替身合体形态）】
【已激活】
手环“嘀”了一声，自动发送了确认回执。
陈三槐盯着那声“嘀”，右眼又热了一下。
他知道这不只是催债。
是上线。
张果老没来，但他的系统来了。借威廉·孔的替身合体，把天庭采购通道接进了阴阳两界的金融主干网。
他抬手，想擦泪。
袖子刚动，一滴泪已经落下。
砸在手环屏幕上。
屏幕闪了一下，倒计时变成：00:02:58。
信号波纹从泪痕起点开始延伸，沙地上那条无线波形继续往前爬，像一根活过来的数据线。
它爬过半块残碑，爬过纸航母的残骸，爬过阴兵丢下的二维码铠甲，最后停在一块焦黑的狗尾巴草根旁。
草根微微颤了一下。
像是收到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