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路由器外壳,那截断裂的数据线猛地一颤,像被踩住七寸的蛇,反向抽搐着往汤映红脚边缩。
陈三槐手腕一沉,没收回手,反而往前压了半寸。掌心贴上设备的瞬间,一股阴寒顺着指缝往上爬,直冲肘关节。他右眼突然滚下一滴泪,砸在补丁道袍上,洇出个深色小点。
“又是这破眼睛。”他抹了把脸,左眼却在此时亮起微光。视野里,象牙手杖内部浮现出一张扭曲人脸——眉骨高耸,嘴角下垂,一双细眼藏在阴符纹路深处,正缓缓转动,盯着他。
“秦桧?”他低声说,“你躲在孔门生的骨头缝里啃利息,还挺自在。”
手杖嗡地一震,黑线骤然加速,眼看就要缠上汤映红的脚踝。纸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硬生生踩断那根数据线。断裂处滋啦冒火,焦味混着牛眼泪的腥气,在空气里炸开一小团灰雾。
林守拙跪在地上,图谱摊开,风翻到第十九页就停了。他手指抖着指向手杖:“它不是武器……是寄生桩。六道轮回的总部,早被这东西钉穿了。”
杨石头把夜壶横在胸前,壶口对准手杖底端。他没泼土,也没念咒,只是喉咙里咕哝了一句:“老子三百岁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债主——死了还抢香火。”
张黑子仍僵在原地,半边身子陷在阴影里。哭丧棒垂着,尖端离地三寸,微微发颤。他想抬手,手指却像冻住了一样。
陈三槐没再看他们。他转过身,一把从林守拙怀里抽出赤兔马纸人背上的U盘。金属外壳冰凉,刻着一道刀痕,像是谁用大刀劈过一次。
“青龙偃月刀。”他把U盘举过头顶,“认主刘备后裔,不认叛国贼的子孙!”
U盘剧烈震动,刀形虚影自上而下浮现,金光如瀑,直灌入手杖。那张藏在符文里的脸猛然扭曲,嘴巴大张,发出无声嘶吼。
手杖开始回击。
阴符化作锁链,从四面八方缠来,绕上陈三槐双臂。铁链冰冷,越收越紧,勒进皮肉。他没挣扎,反而咬破舌尖,一口含着祖坟土的血雾喷出去。
血雾落地成阵,呈北斗形状,七个光点一闪,锁链顿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他将U盘狠狠刺向手杖中段。
刀光横斩。
“咔!”
象牙断裂声清脆得像 snapped 的筷子。两截断杖分开,上半截飞出去,插进基站墙缝;下半截留在路由器中央,冒着黑烟。
陈三槐喘了口气,伸手去捡那半截断杖。指尖碰到铭文“孔”字时,发现那字正在褪色,底下露出一行更旧的刻痕——“秦”。
“第一百零八次转世?”他冷笑,“换个洋名就以为没人认得你?你签的阴阳合同都还带着‘东窗事发’四个暗印呢。”
他转身,把断杖扔进鸳鸯锅路由器。
火锅状信号塔顿时沸腾。红白汤面翻滚加剧,黑气蒸腾而上,转眼炸裂成无数光点,如星雨坠落。每一粒光点落地,都发出轻微“噼啪”声,像是烧纸钱的声音。
林守拙低头看着膝上的图谱。第十九页无风自燃,火焰幽蓝,边缘卷曲成蝶形。他没动,任它烧到指尖,烫了一下才缩手。
“原来通灵不是变出来。”他喃喃,“是记回来。”
杨石头的夜壶脱了手,哐当掉在地上。他呆站着,眼睛盯着天空。
张黑子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阴影褪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陈三槐,默默摘下反戴的工作证,塞进袖口。
纸马四蹄跪地,头低垂,像是在行礼。它嘴边还沾着火锅底料碎屑,鼻孔喷出的气变成了淡淡的青烟。
汤映红悬浮起来。
她双脚离地三寸,体香不受控地往外涌。原本混合着桂花与玫瑰的气息,此刻尽数化为金色雾气,顺着风往天上飘。雾气升到一定高度,竟凝而不散,一笔一划,拼出五个大字:
**三界相亲节**
字成刹那,天地安静。
连亡魂都不说话了。刚还在涮虚拟毛肚的老头停下筷子,旗袍大妈忘了哼歌,中山装先生瞪圆了眼。
风起了,吹不动那五个字。金光久存,像是被刻进了空气里。
陈三槐站在废墟中央,手里还攥着青龙刀U盘。刀影已消,只剩金属外壳发烫。他仰头看着那行字,左眼微闪,右眼角又有泪滑下。
这一次,他没擦。
林守拙摸了摸纸马的鬃毛,低声问:“咱们接下来干啥?”
陈三槐没回答。
他弯腰捡起一块烧焦的纸灰,捏在指间。灰里嵌着半片微型电路板,上面印着“六道轮回·总控V3.7”。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还能干啥?”他说,“收债呗。”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金字忽然轻轻一颤。
最右边那个“节”字,末尾的一捺微微延长,像被人用笔尖多拖了一道。
紧接着,整行字缓缓转向,正对着孟婆汤店大门。
汤映红的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