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柄上的焦痕被雨水泡得发黑,陈浩扶着墙站直身子,腿还在抽。他低头看了眼湿透的裤脚,又看了看远处那片狼藉的田埂,嘴里嘟囔了一句:“这日子过得,比食堂剩饭还馊。”
火堆在生活区角落噼啪响着,他拖着步子走过去,把鞋脱了架在石头上晾。衣服贴在身上像块冷抹布,但他懒得换,只把毛巾搭在头上用力搓了几下。娜娜站在几步外,光学镜头扫过他小腿的肌肉状态。
“建议进行热敷与轻度按摩。”她说。
“建议你别念说明书。”陈浩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只想吃点热的,再睡三天。”
他伸手调出全息菜单,光屏浮在半空,闪着灰暗的配色。他点开蛋白质栏,想加个煎蛋,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无稳定禽蛋供应源】。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忽然笑了一声:“合着咱守着这么大一片地,连个鸡蛋都混不上?”
“根据现有资源评估,引入禽类养殖存在多重风险。”娜娜立即响应,“疾病传播概率为67.3%,饲料转化效率偏低,且需每日人工干预不少于四次。”
“四次就四次呗。”陈浩一挥手,“我又不是没刷过马桶。再说鸡还能下蛋,下了蛋就能煎,煎了就能吃——这不叫劳动,这叫通往幸福的阶梯。”
娜娜沉默两秒,调出一组数据投影:“对比分析显示,鹌鹑单位面积产蛋量更高,孵化周期短,抗病性强,且排泄物可用于堆肥优化。”
“鹌鹑?”陈浩皱眉,“那玩意儿巴掌大,下的蛋跟弹珠似的,我一口一个,还不够塞牙缝。”
“但实用性优于家鸡。”娜娜坚持。
“实用个鬼。”他摆手,“我要的是鸡,是那种会打鸣、能追人、晚上还会吵架的真·鸡。鹌鹑算什么?就是会跑的丸子。”
他说完转身走向储物箱,弯腰翻找。箱子底层压着几枚用干草裹好的鸡蛋,标签写着“土壤检测备用”,字迹已经模糊。他悄悄抽出三枚,藏进外套内袋。
娜娜的镜头轻微转动:“你取出的样本未登记入物资系统。”
“谁说要登记了?”他咧嘴一笑,“这是战略储备,懂不懂?万一哪天地球爆炸,咱还能靠这几个蛋重启文明。”
“该行为属于私自挪用科研资产。”娜娜提醒。
“那你去举报啊。”他拍拍口袋,“反正蛋都暖着了,退不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陈浩开始捣鼓孵化箱。他拆了块废弃电路板,接上温控继电器,又从药柜里翻出体温计插进去当监控。加热丝缠得歪歪扭扭,像是蜘蛛网缠住了砖头。
“温度波动范围已达±3.2c。”娜娜观察了一整天后说,“超出胚胎存活阈值。”
“没事,我用手调。”他拿镊子拨弄加热丝,“人定胜天,懂不懂?当年恐龙孵蛋也没恒温箱,不也活下来了?哦不对,它们灭绝了……但这不代表我不行。”
他每天给鸡蛋翻身两次,嘴里哼着跑调的儿歌。到了第十九天,其中一枚蛋壳上出现细小裂纹。
“哎!动了!”他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打翻水杯,“这可是历史性一刻!未来史书得写——某年某月某日,人类首次在末世成功孵出非官方认证鸡崽。”
娜娜扫描蛋壳内部:“心跳频率每分钟180次,呼吸膜已破裂,破壳进程启动。”
“听见没?它急着出来看世界呢!”陈浩蹲在箱前,眼睛瞪得溜圆。
凌晨四点十七分,第一只小鸡啄开了蛋壳。绒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站都站不稳,可一感受到空气,立马抖了抖脑袋,发出微弱却尖锐的“唧”声。
陈浩伸手想去摸,小家伙张嘴就啄他手指。
“哎哟!”他缩手,“还挺凶!有前途!”
他咧着嘴笑了半天,掏出本破笔记本准备记录:“孵化成功,时间——”刚写下两个字,警报声骤然炸响。
高频蜂鸣刺得他耳朵发麻,抬头一看,娜娜已经退到门口,机械臂微微展开,光学屏边缘泛起红光。
“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她语速加快,“样本眼部分泌物中发现h5N3型病毒片段,来源为野生候鸟迁徙携带株,传染风险评级:橙色。”
陈浩的笑容僵住。
“啥?”他眨眨眼,“你说啥病毒?是不是搞错了?这蛋一直放冰箱里,连风都没吹过。”
“基因序列比对完成。”娜娜调出放大图像,“该毒株曾在三年前引发区域性禽类疫情,虽不具备高致死性,但具备空气传播能力。”
“等等。”陈浩举手,“你是说……我孵了个带病上岗的鸡崽?”
“目前仅一只破壳,其余两枚仍处于孵化后期。”娜娜锁定新生雏鸡,“建议立即终止项目,销毁所有种蛋及接触器具。”
“销毁?”他声音拔高,“你疯了吧!它才刚出生!你看它多精神!还会走路!”
小鸡正摇晃着迈出第一步,爪子踩在纸巾上留下浅浅印子,歪头看他一眼,又“唧”了一声。
“它叫你爹呢。”陈浩指着它,“这能是坏鸡?”
“情感因素不应影响生物安全决策。”娜娜语气不变,“若病毒扩散至其他动物或人类宿主,后果不可控。”
“可它明明好好的!”他护住孵化箱,“再说了,咱这儿连只麻雀都没有,它上哪儿传去?关起来不行吗?隔离养着,定时检查,有问题再处理。”
“隔离措施需专业设施支持。”娜娜列出条件,“负压环境、独立通风系统、三级防护流程——当前条件无法满足。”
“那就造!”他拍桌子站起来,“大不了我把厨房改成鸡房!装紫外线灯!戴手套喂食!我还能给它单开个小灶!”
“资源投入产出比极低。”娜娜摇头,“同量饲料可支持十五只鹌鹑产蛋量提升40%以上。”
“我不想听鹌鹑唱歌!”他吼完又软下来,蹲回箱子边,看着那只还在乱走的小鸡,“我都叫它儿子了……你说掐就掐?太冷血了。”
“我不是冷血。”娜娜靠近一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心软,最后躺在病床上输液。”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小鸡突然打了个喷嚏,细小的水雾溅在玻璃壁上。
娜娜的镜头瞬间聚焦,警报音再次响起。
“呼吸道飞沫样本采集完成。”她声音更紧,“病毒活性确认,空气中已检出微量游离颗粒。”
陈浩低头看那只缩成一团的小东西,它正用喙蹭眼睛,动作笨拙却鲜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头顶。
绒毛很软。
他没收回手。
娜娜的警报仍在响,红光映在他脸上,一闪,又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