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又抖了一下。
这次震动很短，像是海底的什么东西打了个嗝。陈浩站在南区墙边，手里还抓着半截麻袋，汗水顺着鼻尖滴下来。他没动，只是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喘了口气。
“墙没塌就行。”他说，“要是连这点余震都扛不住，刚才那波浪白抗了。”
娜娜从防水门内走出来，蓝光眼闪了几下，数据流在她视线里滚动。她走到陈浩身边，声音平稳：“结构应力已回落至安全区间，集装箱防线承压达标。”
“挺好。”陈浩抹了把脸，“可我们人不是墙，墙能站住，人得喝水。”
他说完转身往基地内部走。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泥水往下淌，但他没管。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应急电源还没完全恢复。
苏珊靠在医疗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空药盒，正低头看清单。卡尔蹲在旁边，拧紧工具包的扣子，脸上全是灰。
“净水模块坏了两台。”苏珊抬头说，“储水罐裂了三个，剩下的水有一部分进了海水。”
“多少还能喝？”陈浩问。
“四成。”娜娜接话，“其中三分之一检测出盐分和重金属超标，不经过处理不能饮用。”
陈浩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下：“意思是我们现在有命活下来的，也可能被渴死。”
“准确。”娜娜说。
“那就别等了。”陈浩拍了下墙，“必须找新水源。海啸之后地层变了，井口可能全废了，再不来雨，咱们撑不过三天。”
苏珊皱眉：“全员刚干了六小时，体力到极限了，至少得休整几个小时。”
“我们没几个小时。”陈浩摇头，“第三波海啸随时可能来，再来一次，所有地下水都会被咸水灌满。到时候别说喝水，连洗手都没水。”
卡尔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我去。我还能走。”
“我也去。”苏珊把清单塞进兜里，“我能看植被蒸腾迹象，湿土区域会有反光。”
娜娜调出地图投影，光斑落在地上。她指着东北方向：“三公里内有一处低洼带，历史上是雨水汇集区，地质渗透率较高，存在地下浅层水流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六十七。”
“听起来像广告词。”陈浩说，“但总比瞎转强。”
“我建议两人一组。”娜娜说，“携带探测仪、空水囊、基础防护工具。每半小时汇报一次位置，避免失联。”
“行。”陈浩点头，“你们两个去。我和娜娜留下，清点物资，修净水设备，盯着外面的数据。”
苏珊没说话，默默检查背包。卡尔把焊枪和绳索塞进去，又加了一瓶备用燃料。
娜娜走过来，把一块备用电池放进卡尔的包里：“通讯器信号不稳定，这个能延长使用时间。”她又递给苏珊一张打印纸，“这是附近地质模型，避开塌陷高风险区。”
“谢了。”苏珊收好。
陈浩站在门口，没多说话，只是一手拍了下卡尔的肩膀，另一手搭在苏珊肩上：“活着回来。别逞强。找不到就回来，别硬撑。”
“知道。”卡尔咧嘴一笑，“我又不是去找死的。”
“那你最好记住这句话。”陈浩说，“上次你说‘就去看看’，结果差点被浪卷走。”
“那次是意外。”卡尔背起包，“这次我带绳子了。”
苏珊也背上装备，调整了下探测仪的开关。她的手有点抖，但动作很稳。
“准备好了？”陈浩问。
两人点头。
“走吧。”
他们穿过主通道，踩着积水走向出口。门开的时候，外面天色发灰，雾气很重，空气湿冷。泥路上留着昨晚搬运材料的车辙，已经被雨水泡成了沟。
卡尔走在前面，脚步沉稳。苏珊跟在后面，手里握着探测仪，眼睛扫着两侧植被。
陈浩和娜娜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远。
“他们能行？”陈浩问。
“概率为百分之七十三。”娜娜说，“前提是不遭遇二次地质变动。”
“也就比抛硬币准一点。”陈浩叹了口气，“但我们没别的选择了。”
他转身往回走：“先去仓库，把剩下的压缩粮分一下。能省一口是一口。”
“食物损耗率为百分之二十八。”娜娜边走边说，“主要损失来自粮食仓进水，霉变严重。”
“那就按人头定量。”陈浩说，“优先给施工组，他们耗体力大。”
“医疗包也有损坏。”娜娜补充，“纱布和消毒液散落，部分药品受潮失效。”
“你记下来。”陈浩走进仓库，拉开铁柜，“回头看看能不能用替代品凑合。”
他弯腰翻找，拿出几包密封完好的饼干，又摸出两瓶维生素片。手指碰到一盒绷带时，忽然停了一下。
“我的伤……”他看了眼右臂，“好像该包了。”
“建议立即处理。”娜娜说，“伤口持续暴露在污染环境中，感染风险上升。”
“我知道。”陈浩把绷带塞进怀里，“等会再说。现在事情太多。”
他抱着物资走出仓库，直奔主控区。路上遇到几个工人，他顺手把饼干分了出去。
“省着吃。”他说，“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
主控台前，娜娜已经接入能源网络，屏幕上跳动着各项数据。她同时运行着三个诊断程序，净水设备的修复进度条缓慢爬升。
“预计修复时间，两小时十四分钟。”她说。
“太慢了。”陈浩把物资放在角落，“有没有办法加快？”
“需要手动清理过滤芯。”娜娜说，“目前无人可调配。”
“我去。”陈浩放下背包，“反正我现在也不算忙。”
他打开维修面板，伸手进去掏堵塞物。手指碰到一团湿泥和碎塑料，气味难闻。
“这玩意谁设计的？”他皱眉，“堵了还不报警？”
“设计年限为十年。”娜娜说，“目前已使用八年零七个月。”
“难怪。”陈浩掏出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快到期了，系统也开始摆烂。”
他继续清理，动作熟练。虽然平时懒，但该动手的时候从不含糊。
娜娜突然抬头：“收到卡尔第一次位置汇报，已行进八百米，未发现异常。”
“挺好。”陈浩甩了甩手上的脏东西，“让他们慢慢走，别急。”
“苏珊提问：是否需要采集土壤样本？”
“采。”陈浩说，“带回来，娜娜能分析。”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伤口又开始疼，但他没表现出来。
“接下来呢？”娜娜问。
“等。”陈浩靠在墙上，“等他们找到水，或者空手回来。我们这边修设备、分粮食、守基地。就这么干。”
“你看起来很累。”娜娜说。
“废话。”陈浩揉了揉眼睛，“谁不累？问题是累完了还得干活。”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雾。那条泥路已经被雾遮住大半，看不见人影了。
“希望他们别碰上麻烦。”他说。
“麻烦总会碰上。”娜娜说，“区别在于能不能应对。”
“你这话越来越像人类了。”陈浩笑了笑，“以前你只会说‘概率如何’。”
“观察样本足够多。”娜娜说，“结论自然会变。”
陈浩没再说话。他坐回椅子上，打开另一个维修接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主控室的灯稳定了些。净水设备的进度条跳到了百分之六十。
外面没有消息。
直到对讲机响起。
“这里是卡尔。”声音断断续续，“我们到了低洼带边缘，发现地表潮湿，探测仪有反应。正在往前走。”
陈浩抓起对讲机：“保持距离，注意脚下。别掉坑里。”
“明白。”卡尔的声音顿了顿，“还有……这片林子，树倒得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