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细长的光斑。贺思漾蜷在沙发里，目光追随着那些光影移动，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
冰箱冷冻层里藏着她的秘密——三盒不同口味的冰淇淋，香草、巧克力和草莓。这是她前天偷偷买的，就等着张鹤舰不在身边的时候解馋。
张鹤舰总是管着她，特别是在生理期来临前的几天。他会仔细检查她的饮食，温和但坚定地拿走她手中的冰饮料，换成温热的茶水；外出吃饭时，会特意嘱咐服务员不要加冰；甚至连水果都要放到室温才准她吃。
“漾漾，你体寒，每次生理期都疼得厉害，得注意。”他总是这么说，手指轻抚过她的发丝，眼神里满是担忧。
贺思漾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那种被当作小孩子般管束的感觉，有时让她忍不住想反抗。今天张鹤舰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特意发消息提醒她不要吃生冷食物。而这恰恰激起了她内心深处那点叛逆。
她光着脚丫溜到厨房，打开冷冻层的门，冷气扑面而来。三盒冰淇淋整齐地排列着，像是在向她招手。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巧克力味的。
“就吃一个，不会怎么样的。”她自言自语道，撕开包装，拿着小勺坐在餐桌前享用起来。
冰淇淋的甜香在口中化开，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隐秘的快感。她吃得很快，生怕张鹤舰会突然回来似的。吃完后，她仔细地把包装盒扔到楼下垃圾桶，还特意嚼了几片口香糖掩盖证据。
做完这一切，贺思漾满意地笑了，觉得自己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反侦察行动”。
然而第二天清晨，她被小腹一阵绞痛惊醒。熟悉的坠胀感袭来，伴随着腰部的酸软——生理期提前到来了。
贺思漾蜷缩在床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次的疼痛比以往更强烈，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她子宫里狠狠拧转。她挣扎着起身去找止痛药，却发现药盒已经空了。
“完了。”她喃喃自语，脸色逐渐发白。
手机响起，是张鹤舰的专属铃声。贺思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喂，舰舰？”
“漾漾，起床了吗？今天不是说好去新开的那家美术馆吗？”张鹤舰的声音透过听传来，温暖而清澈。
贺思捏紧手机，小腹又一阵抽痛：“那个...舰舰，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突然有点头疼，想在家休息一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头疼？严重吗？我过来看看你。”
“不用！”贺思漾急忙拒绝，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就是普通的头痛，睡一觉就好了。你...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更长的沉默。贺思漾能想象张鹤舰微微皱眉的样子，他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她的不对劲。
“漾漾，你真的没事吗？”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怀疑。
“真的没事！”她努力让语气轻快，“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明天，明天我一定陪你去，好吗？”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贺思漾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好吧。”张鹤舰最终说，但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放心，“那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挂断电话后，贺思漾几乎是爬着去了卫生间。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她简单洗漱后，又蜷回床上，抱着热水袋试图缓解疼痛。
时间一点点流逝，疼痛却没有减轻的迹象。贺思漾开始后悔昨天偷吃冰淇淋的冲动行为，也后悔对张鹤舰撒谎。但现在承认，只会让他担心和失望。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门铃突然响起。
贺思漾心里一紧。她慢慢爬起来，透过猫眼向外看——张鹤舰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看上去是买了她最爱的那家粥店的招牌粥。
慌乱中，贺思漾快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睡衣，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然后打开了门。
“舰舰？你怎么来了？”她试图微笑，但疼痛让这个笑容变得扭曲。
张鹤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眼神骤然沉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进屋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直视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情绪。
贺思漾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就是有点头疼，不是说了吗...”
“贺思漾。”连名带姓的称呼，说明他已经看穿她的谎言并且生气了。张鹤舰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通常只在非常严肃的情况下才会这样。
他向前一步，手掌贴上她的额头。贺思漾下意识地后退，但这个动作让她的小腹又是一阵抽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
张鹤舰的眼神瞬间变了，担忧取代了怒气：“漾漾，到底哪里不舒服？”
知道瞒不住了，贺思漾只好小声坦白：“生理期...提前来了...”
张鹤舰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有担忧，有了然，还有一丝被欺骗的受伤。他沉默地扶着她回到卧室，帮她躺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贺思漾躺在床上，心里七上八下。她能听到张鹤舰在厨房忙碌的声音，但不同于往常的是，这次没有他哼歌或者轻声自语的习惯性声响，只有沉默——令人不安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温水和止痛药进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太过平静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扶她起来吃药，动作依旧轻柔细致，但全程一言不发。
吃完药，张鹤舰拿来热水袋，重新灌上热水，用毛巾包好放在她小腹上。他的手指偶尔触碰到她的皮肤，温暖而熟悉，但此刻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舰舰...”贺思漾试探性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张鹤舰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仔细地把被角掖好。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低垂，避开与她的对视。
这种沉默比责备更让人难受。贺思漾宁愿他发脾气，骂她不懂事，也不愿面对这种冰冷的寂静。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她喘不过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鹤舰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坐在床边椅子上，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紧绷。贺思漾偷偷观察他，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拳，指节泛白。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疼痛减轻了些，但心里的愧疚感却越来越重。贺思漾知道张鹤舰为什么这么生气——不是因为她偷吃冰淇淋，而是因为她不舒服时选择独自忍受，甚至对他撒谎。
“舰舰，我已经不疼了。”她小声说，试图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氛围。
张鹤舰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深沉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向外走去。
卧室门被轻轻带上，贺思漾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心里空落落的。她从未见过张鹤舰这样。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他总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即使她犯了错，他也总是耐心地讲道理，从不会冷脸相对。
这次，她是真的伤到他了。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张鹤舰还没有回来。贺思漾的腹痛已经减轻许多，于是她慢慢起身，决定去找他。
公寓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贺思漾光着脚，轻轻走向厨房。在门口，她停住了脚步。
张鹤舰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一碗刚煮好的姜糖水冒着热气，放在料理台上。他并没有在忙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微微下垂，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失落中。
“舰舰？”贺思漾轻声唤道。
张鹤舰似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就在那一瞬间，贺思漾清楚地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尚未完全擦去的泪痕。
她的心猛地揪紧了。在贺思漾的记忆里，张鹤舰永远是坚强的、可靠的，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即使是工作中遇到再大的困难，或是生活中遭遇挫折，他总能保持镇定和乐观。
可现在，他因为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没有犹豫，贺思漾走上前，从背后拥住他，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对不起，”她小声说，“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张鹤舰的身体 initially 僵硬了一下，随后慢慢放松下来。他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贺思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颤抖。
“舰舰？”她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
但张鹤舰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抱得更紧了。贺思漾感到一丝湿濡透过衣料，接触到皮肤。他在哭——这个认知让贺思漾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对不起，”他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还是没能照顾好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贺思漾心中所有的情感闸门。她突然明白了张鹤舰沉默背后的真正原因——不是生气，而是自责。
“不是你的错，”她急忙说，双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为我好，还偷偷吃冰淇淋，不舒服了还瞒着你...是我太任性了。”
张鹤舰摇摇头，眼角依然湿润：“我应该更注意的。知道你容易贪凉，就应该把家里的冰淇淋都清理掉；知道你生理期快到了，就应该提前准备好一切；知道你可能会忍着不说，就应该更细心观察...”
“舰舰，”贺思漾打断他，声音温柔但坚定，“你不能时时刻刻保护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依赖你事无巨细的照顾。”
张鹤舰凝视着她，眼神复杂：“但我喜欢照顾你，漾漾。喜欢把你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来呵护。看到你痛苦，而我却没能阻止，甚至不知道...那种感觉...”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说不下去了。
贺思漾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和感动。她终于完全理解了张鹤舰的心情——那不是控制欲，而是深爱之人的本能担忧；不是生气被欺骗，而是害怕无法保护好所爱之人的恐慌。
“我知道你疼我，”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但爱是相互的，不能总是你照顾我，而我一味享受。我也应该学会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
张鹤舰深吸一口气，似乎稍微平静了些。他拉着贺思漾的手，走到客厅沙发坐下，依然将她揽在怀里，像是害怕她会消失似的。
“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他问，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贺思漾老实交代：“今天早上。其实昨晚就有点感觉了，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偷吃了多少冰淇淋？”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关切。
“就一个，巧克力味的。”贺思漾小声承认，“我知道快生理期了，但就是忍不住...”
张鹤舰轻轻叹了口气：“下次想吃的话，告诉我，我们可以找别的方式解馋，比如喝点温热的巧克力，或者等生理期完全过去了再补上，好吗？”
贺思漾点点头，靠在他肩上：“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从来没生你的气，”张鹤舰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只是...害怕。来到你家，看到你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而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刻我很害怕。”
贺思漾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不舒服一定会告诉你，不会硬撑，也不会撒谎。”
“我也答应你，不会过度保护你了，”张鹤舰微笑道，“给你更多的空间和信任。”
两人相视而笑，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张鹤舰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厨房端来那碗姜糖水：“快喝了吧，刚才煮的，现在温度应该正合适。”
贺思漾接过碗，姜糖水的热气氤氲上升，带着甜香和姜的辛辣。她小口喝着，暖流从喉咙滑到胃里，再扩散到全身，舒适极了。
“真好喝，”她由衷地说，“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张鹤舰笑着看她：“专门为你学的，能不好吗？”
喝完姜糖水，张鹤舰又让贺思漾回到床上休息，自己则坐在旁边陪着。他拿出一本书轻声朗读，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习惯——每当贺思漾不舒服或睡不着时，张鹤舰就会读书给她听。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像暖流一样包裹着贺思漾。疼痛渐渐远去，困意袭来，她慢慢闭上眼睛，沉入安稳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贺思漾醒来时，发现张鹤舰不在卧室。她起身寻找，听到书房里传来轻声交谈。悄悄走近，发现张鹤舰正在视频通话，似乎是在和工作伙伴讨论项目。
“...抱歉，今天上午突然有急事，没能参加会议。”他说着，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怕吵醒她，“相关资料我已经看过了，建议调整第三部分的方案...”
贺思漾靠在门边，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原来他为了照顾她，推掉了重要的工作会议。但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也充盈着她的心房——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张鹤舰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烦躁，而是耐心地处理着工作。
结束通话后，张鹤舰转过身，发现贺思漾站在门口，微微惊讶：“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贺思漾点点头，走进书房：“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没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他轻松地说，拉过她的手，“会议可以再安排，项目可以调整，但你的痛苦我希望能第一时间知道并缓解。”
贺思漾感动地望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原本不是要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吗？”
张鹤舰笑了笑：“仪式参加了，只是没去后面的宴会。看到你的消息觉得不对劲，就提前回来了。”
原来他为了她，连朋友的婚礼宴会都没参加。贺思漾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但这次她没有道歉，而是下定决心要用行动来回报这份深情。
接下来的半天，贺思漾乖乖地听从张鹤舰的安排，喝热水、休息、按时吃药。而张鹤舰也履行诺言，没有再过度保护，而是给予她适当的空间和信任。
傍晚时分，贺思漾的疼痛已经完全缓解。她主动提出要一起做晚饭，张鹤舰欣然同意。两人在厨房配合默契，一个洗菜切菜，一个掌勺烹饪，仿佛一场无声的舞蹈。
饭后，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贺思漾靠在张鹤舰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觉得无比安心。
“舰舰，”她突然开口，“谢谢你这么疼我。”
张鹤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谢谢你允许我疼你。”
电影继续播放着，但两人都没太关注剧情。贺思漾思考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忽然明白了爱的真谛——不仅仅是甜蜜的陪伴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相互理解、信任和成长。
她曾经觉得张鹤舰的过度保护是一种束缚，但现在她明白，那是他表达爱的方式。而她也需要学会在接受爱的同时，给予对方同样的理解和安全感。
“下次生理期前，我想吃冰淇淋的话，会告诉你的。”贺思漾突然说。
张鹤舰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你的馋虫，好吗？”
“嗯。”贺思漾点头，心里充满了暖意。
夜渐深，张鹤舰准备离开，让贺思漾好好休息。但在他起身时，贺思漾拉住了他的手。
“今晚留下来吧，”她说，眼神真诚，“我想你陪着我。”
张鹤舰有些惊讶，他们虽然感情深厚，但很少留宿对方家中。他仔细看了看贺思漾的表情，确认她是认真的后，温柔地点头：“好，我睡沙发，你有事随时叫我。”
“不，”贺思漾摇摇头，“一起睡吧，就像平时午休时那样，你抱着我就好。”
这个提议更大胆，但张鹤舰没有拒绝。他能感觉到，经过这一天的波折，他们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更加坦诚，更加成熟。
洗漱后，两人躺在床上。张鹤舰从背后拥着贺思漾，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比热水袋还要舒适。
“晚安，漾漾。”他轻声说。
“晚安，舰舰。”贺思漾回应道，声音里带着困意和满足。
在入睡前的朦胧中，贺思漾想，爱情或许就是这样——不是永远的阳光明媚，而是即使在阴天里，也能彼此温暖；不是完美的没有瑕疵，而是在磕磕绊绊中，学会更好地相爱。
而张鹤舰抱着怀中的人，心想，爱一个人不是要把她禁锢在保护罩里，而是要学会放手，相信她的同时，也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真正的爱，是相互依赖，共同成长。
夜更深了，月光洒进卧室，为相拥而眠的两人披上一层柔和的银纱。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没有言语，却充满了无声的暖意和理解。
而明天，将会是新的开始。